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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围圈渐渐缩小了。
棕黄中杂有白色斑点的鹿,成群结队地向丘岗起伏的树林里狂奔。公鹿的屁股上有一片白色的细毛,在尾下,那是指挥的标记,像战争中的旗帜一样,鹿群看到它,就跟着跑。白毛跑到什么时候,它们就跑到什么时候,白毛跑到哪里,它们就跟到哪里。在白毛公鹿的率领下,鹿群如同流云一般,迅疾而飘忽,一转眼就不见了。它们进入亘古就有的林莽之中。
“嗷——嗷嗷——”一声比一声长。几十个披裹兽皮的猎人呼叫着,奔跑着,有的骑马,有的步撵,向丘岗围去。他们手里拿着弓箭、木棒、石弹、刀斧,杂七杂八,什么都有。他们来到林莽跟前,呼叫声虽然未曾稍减,但脚步却明显地缓慢下来。他们开始搜寻前进,一边用木棒和杆子向丛林扫荡,一边窥视着丛林深处,间或也从地上捡起石子和土块,漫无目标地砸向树丛背后。他们已经懂得“敲山震虎”和“投石问路”之术。
鹿群早已跑远。他们的投掷和扫荡已成“无的放矢”。一颗颗石子土块投出去,回答他们的除了几声树叶的“嘶嘶”声和石子的“叭嗒”声之外,似乎什么也没有。怪了!
天慢慢暗下来。猎人们又饥又渴又累,行动明显地滞缓下来。一个手持木棒的青年猎人来到一个赤红脸老汉的马前,迟疑地询问下一步的行动。红脸老汉拨转马头,向骑在一匹黄骠马上的黄脸老汉瞟了一眼,用目光寻求最后的答案。黄脸老汉催马赶到,兴犹未尽地说了一句,“天色将晚,正好举火围山。”他说的山,其实就是眼前的丘岗。
二位老汉下了马,将马拴在旁边的橡树底下,又把人员分成几拨,分头去找松木、干柴。等着点火,却不见管理火种的火头儿。
“火头,火头!”青年猎人喊了两嗓子,仍不见回应。
“火头儿哪去了?咋不见火头儿?”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火头在何处。
原来,这管理火种是一件神圣的差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担任的。部落和部落联盟里有专门的火正,氏族村墟里则由老族母或老族长管理火事。他们这群人是出来游猎的,没有火正,临时委派了一位年纪稍长的老汉担任火头,由他掌管火冥、炊事和饮食。可他毕竟上了几岁年纪,又不曾骑马,所以落在后面了。
黄脸老汉催促青年猎人去找。不一会,青年猎人领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老人过来。“哎哟哟,走,走这么快,气,气都喘不匀了,咋,在,在这里起火造饭?”火头儿轻地放下炊具,一边抹着脸上的汗,一边断断续续述说。
“举火围山,就等你的火种了。”猎人说。
“噢,这么回事。”火头儿喘息已定,立即从身上摸出火、火石、火媒子,用左手扣住火石,夹住火媒子,挥动右手的火刀,在火石上“叭叭”地磕打起来。火石上迸出灿烂而煌的火花,被风吹落,熄灭了。火头儿只好调转身子,用后挡住来风。他又磕打一阵,火星落在菁杆制成的火媒子上,火媒子立即阴燃起来。“呋,呋”他连着吹了几口气,阴火一下子变成明火,燃烧起来。
干柴草、干树叶是现成的。火头儿把柴堆引燃。猎人们几根油松棒子一齐伸进火堆,于是一根根火棒举起来了,火光红了天空,丘岗四周立即形成一个若断若续的火圈。黄脸老头并不说话,只轻轻地拨了一下自己的弓弦,弓弦发出如同鸟叫的“噢噢”声。听见鸟号弓的响声,猎人们向丘岗的林莽深处围去。
“嗷——嗷嗷——”叫声又起来了。对于猎人们的呼叫,鹿群已经习以为常,并不感到害怕。它们知道,自己的腿长,比人的速度快,况且现在已经黑天了。但是当它们看见了远远近近的火棒,它们害怕了。怪物,怪物,这是什么怪物呀!它们互相碰撞着,拥挤着,向丘岗顶上退缩和后撤。
它们不怕人,怕火,可是它们不知道这火是人使用的。自从人类发现了“自然火”,懂得经过烧烤的食物又香又烂,人类就设法保存它后来又创造了“人工火”,这就是传说中的燧人氏“钻木取火”,现在又进化到用火刀火石取火。然而这一切,麋鹿们又怎么会知道呢?
“呦——呦呦—”麋鹿们发出凄凉而又哀惋的悲鸣。这声音犹如说明自己的所在。猎人们向丘岗顶上聚拢,火圈越来越小了。
一个悲壮而又惨烈的可怕场面终于出现了。那是皮开肉绽呀!那是鲜血淋淋呀!一只幼鹿倒在血泊里,四肢抽搐,浑身抖动。多么短暂的生命呀,从生到死,也许只有半岁,或者更少,就这样倒在棍棒和刀斧之下。一头母鹿忧伤地发出哀鸣,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它两眼发红,直直地望着旁边的那头七杈公鹿,一动不动,等待着指令,哪怕是最细微的一个动作,一个暗示。
不能再退缩了,那头公鹿已经意识到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决战,四面都是火,后退是没有出路的。那么,怎样才能远死亡而近生存呢?它来不及多想,一个突围计划立即在头脑中形成。对,就这么干!想到这里,它颤抖了,因兴奋和恐惧而颤抖。它决计一冲,向着两支火棒之间的空隙冲击!
“呦——”它一声长鸣,以提醒同伴们的注意。它环顾一周,看见同伴们都用期待的目光盯着自己。于是它又叫了两声,接着向火圈的间隙处冲击。然而它失败了。它的企图被两支火棒识破了。在它冲击的刹那之间,两支火棒同时向中间的空隙处聚拢。它受到火的威吓,只好又退到一棵橡树背后。“火,果然厉害!”它想。它身上受了两处轻伤,一个是刀伤,一个是棒伤。说是轻伤,却也流了血,只是不曾伤到要害的地方罢了。鲜血在火光的映照下,闪动着殷红色的浆液,像挂在女人颈项上的珠串。它失去了皮毛的完整,却增加了英气和壮美。
麋鹿们看见首领受了伤,一齐发出悲鸣。那声音好像在询问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只能在这里等死吗?是的,火棒们越来越靠近了,如果再不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七杈公鹿经过一番静息,又发出一声长鸣,声音中带着某种暗示,然而麋鹿们都听懂了,明白了。公鹿在林间转了一个圈,把火棒吸引过来,然后突然调转方向,向刚刚出现的一个火圈豁口冲去。火棒们来不及聚拢,突围成功了!那公鹿冲出火圈,立即向同伴们发出鸣叫。那声音仿佛在说,就这么办,就这么办!于是鹿群左冲右突,又有十几只健壮有力、动作敏捷的幸存者破围而去。
“嗷嗷嗷——”猎人们嚎叫着,用棍棒和刀斧击杀冲到面前的麋鹿。
“堵住,堵住,别让它跑了。”红脸老汉和黄脸老汉同时大叫着,向猎人们发出命令。猎人们不敢怠慢,“打呀!”“砍呀!”人声嘈杂,一片混乱,火圈又重新聚拢了。
麋鹿们躲闪着棍棒刀斧的袭击,一边恐惧地回避火光,一边又不得不借助火光寻路逃跑,这就使它们的动作变得迟缓了。它们躲过了后面的棍棒,又碰上了前面的刀斧。一些体弱的幼鹿经不起打击,立即倒在鹿群里。一些被击中要害的老鹿也倒下了,跟将毙命的幼鹿一起,交替着发出阵阵悲鸣。
“那边,那边,跑了,跑了!”有人提醒又有几只不曾受伤的麋鹿钻出了火圈,“追呀,快!”
一只幼鹿冲到黄脸老汉的胯下。黄脸老汉看了幼鹿一眼,心里不禁浮起一丝恻隐之情,手中的弓箭迟疑了。“放你一条生路吧!”他终于收起弓箭。
红脸老汉走过来,也说,“收获已经不少,够了,够了。”黄脸老汉看了看兴犹未尽的猎人们,大声说道,“收拾行囊,到岗下村墟过夜,下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