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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姜府用完早膳后,梁有今就坐马车回了梁府,刘姨娘又去了寺庙,这几日都不会再回来,她整日为梁有今的身体愁得食不知味,夜不安寝,梁成勋为了让她不压垮自己,索性又将人赶了去求神拜佛,至少能求个安心。
梁成勋早已从皇宫辞官,早两年的时候便四处游访,寻找江湖上传闻妙手回春的老医师,不过有用的没找到几个,大都是些打着名号的医混子。
梁有今回来时,梁成勋还坐在书房里给远在偏州的故友写信,一听到管家说公子回来了便立即起身出去,把梁有今唤到了面前,神情严肃地叮嘱他,“这些日子尽量不要出门,即便出门,言行举止和衣着也千万不要张扬。”
梁有今:“怎么,您的仇家终于找到京城来了?”
“呸呸呸!”梁成勋恨不得敲敲他的脑袋,“梁仲乐,我待人向来和善诚意,何来的仇家?我问你,你应该知晓河郡这个地方吧?”
“知晓。”
河郡是一个争议矛盾最大的地方,身为与邻国交界的地方,那里的百姓闹了不少乱子,与流州一般都是越远越偏僻的地方乱象越多,越触目惊心,而河郡比流州更甚,因为那里有一半的百姓是邻国人。
“就在前不久,河郡与渠关间隔的那道高墙被一群暴徒给推倒了,于是就有一批无籍之人顺着河路跑到了各州各县,甚至直奔京城而来,那都是些亡命之徒,又因为被关在河郡多年对本国律法怀恨在心,而今新皇刚刚上任,根基尚不稳固,此事怕是有人暗中作梗,特意挑选了时机。”
梁有今蹙眉。
梁成勋接着道:“这就是为何我让你这几日尽量不要外出的缘由,外头不太平,已经有不少官员给皇帝上了奏书,我相信皇上会好好处理这件事的。”
殷林?那他这几日怕是焦头烂额吧。
“我还要回宫一趟。”梁有今道。
梁成勋早知会这样,“要去也行,反正你的小姜今日也定然要进宫的,你和他一起我便安心了。”
梁有今立刻瞪起眼睛,“什么我的?别胡说,更何况他又不知我要进宫。”
“咦,是吗,”梁成勋疑惑了下,朝梁有今身后看去,“可是我看人已经来了啊?”
梁有今一愣,转身看去,果然看见了前不久还坐在一桌上吃早膳的人正站在梁府门口,身后停着辆马车,在安静地等待着。
他便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姜越明淡声回道:“你不是打算辞官吗,我猜到你要入宫,所以便来接你了。”
敏锐地注意到他语气里的一点不对劲,梁有今噎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听余陆说的。”
见姜越明淡淡瞥过来的一眼,虽表面上不含任何情绪,但梁有今和他相处这么多年,一眼便看出来他似乎有情绪了,至于源头在哪却是不知。
梁成勋还在一边不停给他使眼色,示意他快跟人走吧。
梁有今回屋换了身合身的衣服,气蔫蔫地上了马车,“走吧。”
因为马夫的技术熟练,且特意挑了条平坦的路走,一路上的颠簸极小,梁有今就拢着大氅靠在一边,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
姜越明见他似乎一整天都睡不够的模样,眸底压了抹忧色,抬手想去摸摸梁有今掩在大氅里的手,但怕吵醒他,中途便撤了回去。
新皇上任皇宫的装潢依旧不变,除了正南边新建了一座宫殿以外,听闻那座宫殿是为皇后姚氏所建,于是立马有一群拍着马屁的四处阿谀,传言皇上与皇后如何恩爱相守。
梁有今只见过两回皇后,第二回是在昨夜宫宴里远远瞥了一眼,第一回就要追溯到两年前她被封为太子妃的那一日,印象里少女似乎比两年前高挑了不少,还是喜欢穿一身艳得抢眼的衣裳,身上锐利的的棱角也是未曾半点消下去。
两年前在宫中只有一面之缘,在盛着凉意的竹林小宛里,他侧头一瞥就发现了身后站着人,只不过一个对视,对方什么也没说,离开也悄无声息,与现在的皇后不像是一个人。
梁有今出神了会儿,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天禄殿前,转头发现姜越明还跟着他旁边,不禁问道:“你没事要忙吗?”
姜越明正欲说什么,殿内突然传来一道砚台狠狠砸在地上的声音,随即有人吼道:“滚!”
梁有今一蹙眉,几步走进去,看到几名持书的中年男子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九殿下息怒啊。”
殷怀瑞把书册重重地砸向一旁的木架,他今年不过十二岁,身高在同龄里却已经拔尖,从前稚嫩圆润的脸庞也已经长开,剑眉星目,俊秀无比,眉眼显出些皇族特有的犀利,只不过眼下却因为含着愤怒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咪。
他还想骂人,就听见殿门口传来一道冷冷的嗓音,“殿下?你应该喊他王爷了。”
殷林继位后,殷怀瑞也被封号为恭慎王,皇上还赐了间风水位置极好的大宅给他做王府,这本来是开心的,殷怀瑞早上还满心欢喜地想着,把跟了他多年的老仆和丫鬟一同迁至王府去,而梁有今依然做他的文史先生,可到了天禄殿时才被告知梁有今已经打算辞去太师的职位了。
殷怀瑞转头看到梁有今与姜越明并肩走进来,立刻快步上前,几乎是跳脚道:“梁有今,你没事把这群罗里吧嗦的穷文酸儒喊来我殿里做什么,我看着便烦!”
梁有今伸直毫不犹豫地弹了下他的额头,“仪态尽失,零分,零分。”
在殷怀瑞哎哟一声捂住额头时,梁有今补充道:“他们应当与你交代过了,我打算从其中为你选一名文史老师。”
听到这话,殷怀瑞愣住,捂着额头的手都忘了放下来,“什么?”
“他们都是我为你请的新的文史先生,在学术上有一番成就,在文史上也是颇有威望,你即便被封了王,未来也能参理朝政,学业上依旧不可荒废。”
殷怀瑞眼睛睁大,他垂在一边的手握紧了又松,眼里尽是难过和失落,但他又不愿暴露过多,于是很快用恼怒掩饰起来,“我不管,你是我殿里的人,我若是不同意,你就不能想走便走!”
梁有今板着脸:“小混账,礼德书上没教你体恤二字吗?我便是辞了官去城门口当个敲鼓的,也不再教一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殷怀瑞并没有像往日一般回怼,他忍不住低下头,眼底泛起了一点泪意,梁有今来了天禄殿这么些年,来时对他耍尽心机,千般嫌厌,去时却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万般不舍。
但殷怀瑞心里始终有一个芥蒂,那就像一根刺一样埋在他心里好多年,难以启口,每每忆及又暗自懊悔。
他从小被频频拿去与那乖巧喜学的八皇子对比,两人几乎为同一年出生,八皇子是荣妃产下的孩子,他从小便知书达理,做事拿捏分寸得当,宫里无论是太监侍女还是丫鬟都极为喜爱,皇帝也曾夸过八皇子小小年纪便能将上千首诗歌倒背如流,简直和神童无差,未来必定前途无量,大有可为。
而且偏偏还有一个殷怀瑞同他事事相反,不识礼数,顽皮蛮横,殷怀瑞也一意孤行地认为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包括他的父皇,从来没正眼看过他,梁有今总劝他不要往死角里钻,沉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将房门死锁,可他不听,非但不听还要闹出更大的动静和麻烦,因为他不好过,也不想别人好过。
而八岁年纪仍旧稚弱的手掌拉不住惊马乱蹿的缰绳,梁有今将一边破罐破摔一边涕泗横流的殷怀瑞接下后,劈头盖脸把他臭骂了一顿,殷怀瑞那时一身反骨,只觉得全世界都嫌厌自己,一时间失了理智,对梁有今说了很难听的话。
字字句句都在刺驳他也是个没亲娘教养的,明明与自己是同类,他人的成见就是埋在骨里的脏污,无论如何清洗外皮,都洗不掉那些令人作呕的臭气,偏生梁有今还要装弄出一副已踏出淤泥大不在意的模样,好似苦苦辗转的只他一人罢了。
梁有今在听了那番诛心的话后,面容是略显茫然的。
那份茫然带着转瞬即逝的无助,但很快被他掩饰下去了,沉默像只无形的手一般攥着殷怀瑞的心脏,隐隐从指缝里攥出了几分悔意和歉疚,他本已做好迎接暴风雨的打算,可最后梁有今什么都没说。
他什么都没说,低垂了下头,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后来落了细细密密的雨丝,凉意轻盈飘落,清醒兜头浇下,他猛然惊觉了那时他说的如何伤人。
心慌促使着他转身追去,却远远地看见梁有今走到一人身前,满身疲倦地把额头抵在对方胸口前,一手捂着去接殷怀瑞时在地上狠狠磨过的手肘,半晌无言。
他对面那人身形挺拔高大,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缓缓将梁有今拢在自己怀里,抓住他捂着手肘的手拿下来,把袖子卷上去,露出了一片可怖的青黑。
自那以后,殷怀瑞就收敛了很多,也愿意静坐下习字读书了,可后来他想同梁有今道歉,可每一提及那天的事情,梁有今便会适时地转移话题,虽然他对待殷怀瑞的态度与往常无所不同,但殷怀瑞知道那番话还是刺在梁有今心里,只不过他不愿意提及罢了。
“小王爷,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世上总有些事来的突兀却毫无缘由,你只管自己走下去便是了。”梁有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