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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少年抬头望着她,让她不由自主的也蹲下道:“湖边湿冷,入秋风寒。殿下若有心事,不如随臣往麒麟阁,臣洗耳恭听。”
那星子般的黑眸看到关攸宁有些耳朵发红时,他终于伸手道:“师傅牵我,叫我青云。”
看着自闭的小皇子终于又开口了,关攸宁松了口气,站起身伸手拉他:“青云,随我来。”
麒麟阁的宫女被关攸宁遣退了,她只得自己倒了杯温茶给傅青云。坐下后看着少年小仓鼠一般小口小口的喝茶,她又笑道:“手那么冷,还在湖边。稍后还是要叫份姜茶来去去寒。”
“师傅……”傅青云突兀的开口了:“我的母妃是吴国人,大魏十八年前吞并吴国残余旧地,彻底一统天下,我的母亲就是那时入宫的。那种莲花灯是吴国旧样式,宫中自我母亲去世后,便再也没人做了。”
“淑妃在天有灵,见如今的六殿下,定然欣慰。”关攸宁安慰道。
“师傅不是说好了叫我青云吗?”少年皱眉。
关攸宁知道他性子倔,便也不跟他计较:“好,青云。”
“父皇继位后,十年内始终无子。皇后怀上嫡子那年,陆续有四位妃嫔怀孕,先后生下了我的五位兄长。没多久,母妃也有了我。”傅青云的手无意识的摸索着茶杯的边缘:“因为母妃有吴国皇室血脉,朝臣中颇有些不赞同她孕育皇子的声音。但在皇后的庇护下,母妃还是生下了我。”
“吴国覆灭已有五十年,残余旧部割据不成气候。更何况淑妃娘娘父系仍是魏国士族,不过母家有些许旧日血缘。此议论实不足取。”关攸宁安慰道。
“若是母妃和师傅想的一样,就好了。”少年惨淡的笑了一下:“那样她就不会死了。”
关攸宁隐隐觉得她靠近了某种皇家秘密,但是直觉又告诉她千万不要去揭开这个秘密。好在这时傅青云主动转移了话题:“我读过师傅的《论晁错》:‘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师傅认为天下的祸患最不能挽回的,是表面上安定没有祸乱,而实际上存在着不安定因素。那您说,现在的天下自灭吴已承平五十载,是否只是表面上的安定,而有不测之忧?”
关攸宁沉默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也不应该回答。傅青云很显然也没有想她回答,只是顿了一下又说:“师傅,你见过驯鹰吗?”
这个问题好回答多了:“见过,但是不怎么喜欢。鹰就应该翱翔在天上,将它当做物件,不过是为了自己一时开心,太过残忍。”
傅青云听完竟难得又露出了笑意:“师傅倒是菩萨心肠。”
“时候不早了,青云早些回宫休息,下人们等不到会着急的。”关攸宁觉得尽快结束这段危险的谈话是一个理性的选择。
“师傅,我是不是你最喜欢的学生。”傅青云这个问题不问还好,一问关攸宁便气不打一处来,连敬称、谦称都不用了:“傅青云!!你自己在御书房什么表现你心里没数吗?”
傅青云“噗嗤”笑出声,关攸宁自觉失仪,深吸一口气道:“看在老师傅我兢兢业业不容易的份上,请六皇子行行好,以后上课消停点,让我多活几年,可好?”
美丽的少年捧着下巴,在烛光下专注的看着她,认真道:“师傅才不老。等我成年出宫开府,就求父皇将老师指给我做王妃。”
“胡扯!”关攸宁寻思着一会儿要问问系统,这故事线是不是朝着什么霸道王爷俏王妃的线歪了:“你我是师徒,怎能婚配。更何况,我成年束发执掌门楣时便起誓终身不婚,日后由族内我过继的养子继承家业。实不相瞒,陛下已恩准我五年后回族中过继养子,开设书院,传承关学。”
“五年……”傅青云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是为皇长兄的学习进度定下的时间吧。我们这些皇子不过是陪读,成年了便要出宫,也没这个福分跟师傅继续念下去。”
“青云聪慧,远胜于我。”关攸宁看他失落的样子,一边心中叹息美色误人,一边还是忍不住伸手抚了他的头道:“日后做了亲王,闲暇时,倒也可以读书自娱,修身养性。我也愿与青云讲论文义,共研典籍。”
傅青云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伸手道:“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关攸宁也伸手与他拉钩道。
似乎是得了关攸宁的承诺,傅青云很开心,又缠着她讲了一会儿她幼时读书的趣事,才在催促下不舍的离开。
在这种温馨的气氛下,关攸宁自信满满觉得自己一定是将原本的病娇剧本扭转向了师徒相敬,相知相许的甜宠文,于是满意的睡去。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出了麒麟阁的傅青云收起了笑,只是冷冷的看着恢弘的宫殿,最后露出又一个嘲讽的微笑。
傅青云进了自己的寝宫时,一个黑影在现身而出:“殿下,一切都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拿着灯笼去向陛下告密。”
“嗯。”傅青云漫不经心的应着:“一定要叫上关攸宁,不枉我今天等了许久。还跟她讲的这么明白。只有让她觉得是因自己导致我被加害,心中对我有愧,我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药备好了吗?”
“备好了,殿下含在口中,咬破后便会吐血昏厥。御医诊脉也是命悬一线。打板子的人手下没有轻重,殿下定不要拖延,早些咬破。”
“知道了。”傅青云垂下眸子示意黑影可以离开了。冷清的宫殿中只有他一人,不知为何他想到了刚刚那双抚在他头上的手,如果他没有血海深仇,或许他能做一个她希望中的亲王,如同今日般秉烛夜谈。但可惜,他不是。
次日清晨,关攸宁被宫人们慌慌张张的唤醒,说是陛下召见。中秋第二日是休沐,本不该有国事。她匆匆赶到懋勤殿,看见跪了一地的皇子宫人,便知道这不是国事而是家事,但又不明白招她前来为何。
“关先生……”魏帝见她来了,神色稍微缓和了些,对她也用着尊称:“本来家事不该劳你。但据侍卫说,昨日戌时后,只见过你一人往冷宫方向的御湖边散步。朕想问问,你可在湖边见到了什么人?”
关攸宁愣了一下,而傅青云也已经做好了哭着向魏帝求饶认错的准备时,他听到了那个从来刚正不阿的老师回答道:“臣未在湖边见过任何人。只是在回麒麟殿的路上,在御花园偶遇了六殿下。因他之前的书没背完,被我请去麒麟殿背完了才回去。”
魏帝显然对背书这段没兴趣,只是再次确认:“果真没有任何人?”
“无人。”关攸宁肯定道。
“那关先生是否见过这个莲花灯?”魏帝命人端上昨晚那只特别的莲花灯,关攸宁从容道:“当然,这灯是臣叠的。”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就连魏帝的脸都沉下去了:“你从何知此灯折法?”
关攸宁似是不解,又有些困惑道:“陛下恩准臣至御书房遍览天下典籍。前些日子,中秋将至,臣想叠一个特别样式的花灯,特意去书房寻找。癸部第三架最上面一排右起第三本是《灯史略说》,第三章是金莲篇,便记载了此灯叠法。臣依样而折。”
这话说的魏帝也是一愣,他轻轻挥手,旁边的公公很快会意去查,魏帝则再次问道:“关先生果然不知此物有何不妥?”
关攸宁赶紧跪下行礼道:“臣不知,还望陛下明示。”
“这是前吴宫廷旧样,民间少知。”魏帝说完,关攸宁脸色白了一层道:“臣不知,臣关氏一族为北方士族,连吴地寻常风物都只在书中见过,更不知这吴地宫廷旧物。”
说话间,那太监果然捧了本书来,魏帝拿起来翻了翻:“果然不错。既是在癸部,这书看来也是昔日查抄吴宫收入禁中的。”说着他又挥手让人呈了纸上来:“关先生原样叠出一个,朕便看在你不知情的份上从轻处罚。但若是叠不出,你和你包庇的那个人都是欺君之罪。”
关攸宁起了一背的冷汗,虽然她没有金手指,可还好她的原身设定是个过目不忘,心灵手巧的人,手工之类,但凡看过便能复原。只是她素来以学问闻名天下,手工少有人知。众目睽睽之下,她叠好了金莲灯,竟比那个泡了水的更显的精巧些,让魏帝顿时也糊涂起来。沉思了一会儿便挥袖道:“罢了,既是误会,你们都起来吧。关先生,你虽不知误折,但在宫中私放禁灯,仍是不妥。朕需赏罚分明。罚你十杖,日后莫在宫中如此随意行事。”
“臣谢陛下!”关攸宁松了口气,却没想到傅青云突然又跪下了:“父皇,师傅是女子,怎挨得住十杖。儿臣愿为师傅受刑。”
“六殿下为皇子之尊,万万不可。”关攸宁好不容易保下了明显被人陷害的他,刚为自己阻止逆徒黑化小小庆幸了一下,便又被他跳出来吓的握紧了拳。
还好魏帝顺着台阶下来了:“罢了,念你尊师,便减半,打五杖。不许外面知道。关先生回府休息十日,你去侍疾罢了。”言毕他不容旁人多说什么,便摆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