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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没了武功，行动没有以前灵活了。”关攸宁笑道：“只是我怕冷，杭城虽然气候还不错，但是这山中还是寒冷。过冬前要多准备些御寒之物。”
“这是自然。”林乘月点点头：“我特意让他们准备了可以缝制皮料的针线和制皮子的工具在里面，就是考虑到宁姐可能会需要。”
“只是备下这些的都是老夫人，就算老夫人不说，他们查到也是时间的问题。”关攸宁忧虑道：“这些工具是否会让他们怀疑我们藏身山林。”
“姑母在老夫人身边长大，我是孩子时就听过很多她的事迹。”林乘月手上一边过滤刚打来的山泉水，一边答道：“她的行事准则只有一条，就是武林臣服于朝廷。她知道表哥是个难以控制的人，所以只有当表哥和皇家拥有共同的目标时，他们才牢不可破。她能帮我，自然有办法扫清痕迹。因为越迟找到我们，表哥和王爷关系紧密的程度才会越高。没有这个信心，我怎么可能求助她，她会第一时间把我送去给王爷换得更多好处。”
“这个道理王爷他应当也懂。”关攸宁皱眉：“他不会劝说老夫人吗？”
“冯郎这个人，很是聪敏，这也是为何当初他只是个落魄秀才，我也喜欢他的原因。或者说，直到今日，我还是喜欢他。我喜欢他不因为他是落魄秀才还是皇亲贵胄，但是我不喜欢别人骗我，更不喜欢自己的生命不由自己做主。”林乘月将过滤好的水烧在火上，这才终于停下来休息：“我不能因为爱他而失去自己，相比于他，我更爱我自己。他是带兵打仗的将军，从表哥被调虎离山，我救走你开始，他不需要证据就知道一定有老夫人帮我，也知道老夫人帮我的理由。这个理由他解决不了，因为他更需要表哥，所以他不会从老夫人那里下手，甚至不会去见她。因为他也不相信我，我要的东西或许有用又或许是迷惑他的。他不要这些不确定的信息。”
“你们中原人活的可真累。”关攸宁捧着脸听她讲：“你居然会来救我，我有点惊讶。”
“表哥说你负他山盟海誓，不过我听老夫人说你被废武功锁在屋中便知道事情可能有点不同。”林乘月垂下眸子：“表哥从来不原谅别人，按他的形容你应该被酷刑折磨，锁在地牢才对。”
关攸宁本来准备伸手倒水，吓得手一缩：“他怎么让你一个姑娘知道这些可怕的事。”
“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林乘月歪头笑了一下：“本来我选冯郎，就是不想再选中一个表哥这样的人，没想到居然看错了，选了个更难搞的。而且我检查了一下，表哥只是以银针锁住了你的筋脉，是可以恢复的。可见他还是留了后路的，在他觉得合适的时候，还是会让你恢复武功的。他知道你练武的辛苦，不想与你无法挽回。”
“现如今已经无法挽回了。如果被他抓回去，我可能真的要被打断腿了。”关攸宁扶额哀叹：“我要是被抓了，你可别救我了。毕竟我可能只是被打断腿，但王爷会干什么就不好说了。关键时候你丢下我，我不会怪你。”
林乘月大笑起来，和她之前名门闺秀的模样差很多，仿佛这才是真实的她：“你放心，宁姐。虽然人人都说冯郎冷酷无情，足智多谋。但是我对付他还是有办法的。不像你，对表哥完全没办法。若是我被捉，就算他把我锁起来，我还是有办法逃出来。所以，关键时候，你一定要丢下我先跑。”
而此时，已经被封为晋王的赵冯夷阴沉着脸坐在客厅内，乐正思涯坐在他左手边的位置上，面无表情，两人听着下属声音颤抖的汇报。从林乘月出逃开始，各地的军队已经明里暗里搜了两个月，后来她还带着武功尽失的关攸宁。杭城的每一寸土地，附近的每一个村庄城镇都翻过来了，甚至连个新出现的尸体都没有，更别说人了。保甲、伍长的名册都被翻烂了，也没有任何新进或者路过的人有一点点附和寻找的标准。两人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样。
所有人退下后，赵冯夷才开口道：“看来是本王小看了自己的妻子。乘月她会的可比看起来多太多。你给她的银票，她出城后就找了地下赌坊，作为赌资有输有赢，折了一半现银后离开，在下一个大城镇将大部分兑换成了金子，小部分变成碎银和铜钱。至此银票便无法追踪。她骑走的军马卖在没有码头的城市，换了三头驴走，坐骑的信息也无从得知。你叫老夫人给她的东西，我让人暗中查了，别的不说，就连马和马车都没有再出现过。她们只可能藏匿杭城附近的山林里，但士兵们已经将周围的山搜了多遍，没有任何人迹。但你的夫人她武功尽失，出身西域，如今这个天气，要照顾她不可能一点生火的痕迹都没有。所有能找到的山洞也都没有人生活的痕迹。”
“表妹从小在家族的藏书阁长大，遍阅武林秘籍，精通奇门遁甲。”乐正思涯皱着眉道：“来带走师傅的一定是她本人，不然两重锁链和宅邸层层防护，没人能打得开，走得出。杭城宅子的巡逻是她亲手设计的，但看留下的痕迹，应该是利用缩骨功从狗洞钻出，再从排水沟出的杭城。她自己走了，为何还要花这么大力气带走师傅，我想这个原因才是找到他们的关键。”
“按她之前的行为，我本来已经放弃她会回金陵的可能，但她却回去了。对她而言就此湮灭踪迹是最好的，回金陵只是画蛇添足，以她前面行事之严密，此举可谓令人疑惑。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有必须带走那位圣女的原因。而我猜，这个原因很幼稚又很简单，她发现圣女和你之前告知她的不一样，她认为自己当初不该帮着你将圣女引入圈套，所以她必须把她偷出来。”赵冯夷说完，阴沉的脸上突然泛起一个冷笑，这让他本来俊美的面容带起了一丝违和的阴冷：“没想到我的妻子比我想象的还有趣，这世间应该不会有比她更适合我的女人。这么多年来，我未尝有过败绩，能将我逼至如此境地，她还真是第一人。乐正盟主……”
乐正思涯抬头看向赵冯夷，只见他眉头舒展道：“把搜寻的人撤回来吧。一切如常，对外也不要宣布她们失踪的消息。要抓狡猾的猎物，就需要放松她们的警惕，如今多事之秋，陛下刚刚即位，我们首要应当稳固朝政与江湖，至于她们……”赵冯夷站起身：“就让她们再自由一段时间，毕竟这样的日子，可不多了。”
“殿下……”乐正思涯也站起身，却突然单膝跪下，向赵冯夷行了大礼：“在下斗胆，向殿下进谏。”
“哦？”赵冯夷坐下：“你平时话很少，今天难得要开口，是为谁。”
“为表妹。”
“你应该称呼她为王妃。”赵冯夷终于忍不住纠正道。
“殿下，王妃自幼背负家族期盼，因此她的人生梦想便是过普通人的生活。昔日她与殿下相处时，回家时常提及与殿下的相处之事，我之所以当时想见见殿下，就是因为从她的叙述中，很难相信这是一个秀才会有的眼界与智识。王妃是真正全心全意爱着殿下的，这和我与师傅不同。囚禁只会消磨王妃的爱意，也会让她重回幼年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恐惧中。我不知殿下是否问过王妃，但我曾问过她，你的冯郎如此才华横溢，他日官拜宰辅，你又该如何？”乐正思涯注意到这个问题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赵冯夷握紧了拳，沉声答道：“我问过，她说她不喜欢那样的我，到时候也有的是人会给我送美貌的姬妾。”
“但她没有说要离开您。当时她对我说，您这样好，陪着您哪怕要过不寻常的日子，辛苦些，只要能和冯郎并肩，她便开心。只是她担心，若是您成了大官，就会有诸多妻妾，她会嫉妒别人，倒不如先离开。她并非不远承担王妃的重任，只是担忧您妻妾成群，她无法做个合格的王妃。您若囚禁她，反而会消磨她的爱意，若真的找到王妃，请您再相信她一次。我说这些话并非为了自己的亲戚或者其他什么情谊，只是希望有王妃作为纽带，我与殿下的联盟更加长远稳固。”
“阿月曾经说过，她怕疼，但还是想生一个女儿。”赵冯夷难得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柔和，抬手示意他起来：“她想把女儿嫁给你和圣女的儿子，因为她听说圣女高眉深目，十分美丽，孩子应该也会很好看。你的话，我听进去了，那你呢？囚禁自己的老师，想过如何收场吗？还是永远将那大漠的火焰作为你琉璃灯中的收藏。”
“殿下很欣赏师傅。”乐正思涯站起身：“我与师傅之间到了不以这种方式没办法平等对话的境地。她从来不在乎我在想什么，我就还是那个七岁时能被她一把抱起带走的小男孩，任何为我好的选择我都必须接受。她是大漠不羁的风，就算人被关在屋中，加上层层枷锁，我还是觉得她会离开我。以至于当我看到空荡荡的室内和那扔下的金铃时，居然有一丝宿命的释然，仿佛我终于得到了这个最害怕的结果，她还是离开了。在她的心中，我是应该效忠她，将她视为主人的无涯。事实上，如果不是受尽了断骨折筋的痛苦，我可能一生也不会有勇气去思考，我是不是在成长中渐渐爱上了她这件事。我做盟主，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她，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我话至此，这样的诚意，不知殿下是否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