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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寿节已然过去数日,我仍然回想着那日发生的一切,还有皇后娘娘说的那番话,我一直在想,如果皇帝没有带着端王驾临,那会是怎样一番情景,我能感到皇后娘娘对阿娘的敌意,也能感到阿娘的针锋相对,我更不理解的,是皇后娘娘无论容貌和学识似乎并不出众,究竟是什么,令顾千章对她念念不忘。
坐在自雨亭中,我只觉得头痛欲裂,予陌又被传入宫中,这是自圣寿节认识端王后,他第二次被传入宫中说话,我不明白有多少的话需要说,每次他被传入宫中,我便孤身一人,百无聊赖。
钱谦生一边喝茶,一边看书,突道:“看样子,端王抢走你的玩伴。”
我没有回应,那日我便觉得端王对予陌异样的热情,许是因为宫中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极少的缘故,钱谦生斜着眼,“我是端王的外公,外公知道吗?虽是亲眷,但份属君臣,我要见他,都得请旨,一年到头,最多时节见一两次,文予陌却三天见两次,你觉得合适吗?”
我转过首,却诧异的看见他虽然语气痛心疾首,但面上神情却很淡然,我猜他并不是口中那般想见端王,“你想和端王殿下说什么?”
“闲话一下家常,”钱谦生眼珠转动,“拉近拉近感情。”
我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便垂下首,钱谦生似乎生气的跺跺脚,过得片刻,自雨亭便响起轰隆隆的雨声,待水声震天,他才笑道:“你发现我不是很喜欢端王,我也不否认,那个家伙虽然是我的亲外孙,便我总觉得他心里其实不爱任何人,不,应该是除文予陌外,他不喜欢任何人。”
我眨着眼睛,说实话,我也不是很喜欢端王,那日初见,我有一种感觉,在他眼中,这天下的芸芸众生都不过是蝼蚁,他却是高高在上的神,那种感觉非常微妙,似乎是他的眼神,又似乎是他的动作告诉我的。
“你也不喜欢他吧!”钱谦生拈起一粒蜜枣,“我每次见他,都有一种感觉,他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站在山巅俯视众生的神,神表面上悲悯众生,普爱众生,其实成神,必须忘情绝爱,无情无爱,才能公平的普渡众生。”
“你不是说他很喜爱予陌吗?”我疑惑的侧首看着钱谦生,“这般,他便不是无情无爱。”
“所以我才觉得诧异,”钱谦生又吃一粒蜜枣,“其实我觉得文予陌和他是一样的人,也是无情无爱,文老头儿那般爱他,他却无动于衷,只是你自幼和他相熟,他待你与旁人不同,所以你没有感觉。”
我想起那只带我们飞越整个平京的独脚鸟,还有那只巨大的三目猴子,这是我心里的秘密,从未告诉任何人,包括阿娘在内,我知道其实那天予陌知道我在,但他并没有隐藏,至今,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可是他的真实身份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想什么?”钱谦生翻着白眼,“你比你娘命好,文老头儿再不愿意,你长大后,也能嫁给文予陌,再者说,这小子无情无爱,不是最好的选择吗?他绝不会三妻四妾,也不会偏心让你伤心。”
听他这般说,我不由涨红脸,却听他笑道:“旁的不说,就说你娘和皇后,都这般多年过去,她们为顾千章,还在明争暗斗,皇后为人还算宽厚,那日说的话,真真刻薄,明是说你,暗中嘲讽你娘,大失凤仪,其实都是为顾千章。”
犹豫片刻,我终是低声问道:“老钱,当年发生的事,你可知道?”
“我知道,”钱谦生淡然回,他眯着眼睛,却不像常日里那般狡猾,而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他伸手递给我一粒蜜枣,“那日我见东柳君把压箱底的东西都给你,我觉得莫明心酸,当年柳侍郎虽不是家财万贯,但他依赖祖荫,日子过得也算丰盈,虽然无子,但东柳君才情卓越,女红更是平京一绝,柳侍郎一心要为东柳君寻觅佳婿,每次我的枣林诗会他定然出席。
顾千章是那一年的榜眼,他的文章也着实了得,可惜那界的状元是陈寅,年少便享有盛名,除文章锦绣外,还师从郭嘉,文治武功,兼有涉猎,唯一不及顾千章的,便是相貌。
当时我为附庸风雅,那一界枣林诗会特意邀请前三甲赴会,不曾想东柳君女扮男装,在诗会上对顾千章一见钟情,他们本无机会相识,偏偏顾千章青梅竹马的恋人,也就是昌平王卷入藩王谋反一案,而办案的,又是当时的宰相海端,他素来六亲不认,一心要办成铁案,昌平王焦头烂额,我并不知晓顾千章如何识破东柳君的真实身份,我只记得有一日,柳侍郎到我府中,声泪俱下,求我一定要救昌平王。
我与先皇关系你知道,我与柳侍郎同朝为官,极为投缘,他从未求过我,我好奇之下便问了原由。”
说到此,钱谦生突然顿住,他看看我,才继续道:“原来东柳君已有身孕,孩子的父亲,便是新科榜眼顾千章。”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我的身世竟是如此,钱谦生却摇着头,“不是你,是你哥哥,那个孩子生下便是死胎,详情我并不知晓,回说昌平王案,我相信柳侍郎的为人,便连夜进宫为昌平王求情,先皇问我,为何独信昌平王,我说我信柳侍郎,不信昌平王,先皇沉默许久,还是对昌平王网开一面。
随后,昌平王主动撤藩,回到平京任一闲职,为表彰他做出表率,先皇便将他独女赐婚给楚王,也就是当今皇上。
楚王与王妃成婚不久,顾千章入赘柳家,成为东柳君的夫婿,借助柳侍郎在朝中人脉,顾千章虽与昌平王案牵连,但他进入礼部,随后先皇崩逝,楚王继位,顾千章飞黄腾达,柳侍郎却江河日下, 不久就郁郁而终。”
作为外人,能知晓这般多的往事,想是他真的与外公交情甚笃,想想阿娘真是痴情,而顾千章的飞黄腾达,显然与那位王皇后和她背后的家族密不可分。
正说话间,文阁老满面春风的走进自雨亭,“老钱,皇上下旨,予陌随端王至东都不夜城伴读……。”
我真的要失去予陌……,正失望间,文阁老一脸痛惜的对我说:“予陌请旨,你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