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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有十三年了。”穆少将军感慨道,“二位老人家倒是依然硬朗,半点儿没变。”
俩老头同时哼了两声。老大问道:“怎么回事?”
说话间张子非已经手脚麻利的从里头提出两把椅子,五个人围圈儿坐下,与村中地头的闲人一模一样。
张子非道:“我先说吧。”旁人都点头。“今儿我上海边散步,想着顺带去竹棚子里瞧瞧,便往那边走……”后头的事儿自然半个字差错没有,皆又清晰又准确,一直说到她预备今儿下午拉两位爷们帮忙脱谷壳。
向二将军忙说:“那个不急。又不是没米吃。”
张子非道:“今儿风大,扬谷挺合适。我说了给你们弄扬谷扇车来你们又嫌弃。”
“我们这儿是岛,每日风都大。就那么点儿稻子,还折腾个机器,你不嫌麻烦我还嫌占地方呢。”
“也没多大,能占什么地方?”张子非摇头,“罢了,唧唧歪歪的。我说完了,哪位接着说?”
小穆同学虽聪明,终究是在海岛上长大的。他祖父和严先生再怎么教育,不过纸上谈兵,哪里见过人人戏精的场面?见他们一会儿茄子一会儿扬谷扇车,都是打算让二老在岛上隐居到死的意思,已相信了大半。再说,给藏宝岛送人手这种事,老严和他祖父已经惦记了多少年!岂能不心动?乃笑道:“王大叔的事儿想必说来话长,我说吧。”
他确实简单。无非是昨儿偶然看见王大叔摇船归来,又没听人提起他去了藏宝岛,心下生疑。今儿便悄悄跟在后头,一路直跟到两间竹棚子。王大叔到里头溜达一圈儿预备原路返回,让他拦住了。王大叔呆若木鸡。小穆抬脚进竹棚详查一番——就没什么东西,几下看完。自然也看了书信。王大叔解释说他想查清楚些再禀告给老将军,那封信本是为着试探。穆少将军与他熟识多年,将之当作长辈,一时半会也难以相信王大叔内起贪念、意欲瞒着祖父与两个姓向的同分宝藏。
后来王大叔冒出个“祖宗再难安宁”,显见先头对小穆扯了谎。小穆说完,大伙儿一齐看着老王。
张子非抢着先说,且说的缓慢,本是为了给王大叔充分的时间编排故事。他定然不肯全说实话,但假话里头也必有真实含量。他又没有薛蟠那种想象力。祖宗的事儿若不据实以告,如何能圆得完满?
王大叔呆坐良久,默然红了眼圈儿。乃道:“我家从前朝起就做的行伍勾当。明末山河混乱,各方人马揭竿而起。我家祖宗老老实实守着座小城,跟着上司练兵、防备流寇、护卫一方百姓,没招谁也没惹谁。”
张子非唇角微微含笑。他说“上司”,没提上司什么军衔、自家祖宗什么军衔,旁人听起来就像是个最低的兵卒。其实这本是最常见的含糊说辞。就冲着泉州的李师爷能读书,他家祖上少说是个将军。
王大叔接着说:“后来……西边的李自成来了。他兵强马壮、来势汹汹,我先人的上司盘算着打不过,就开城投降了。”
张子非配合道:“这种本是将领做主的,不与小卒相干。”
王大叔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叹道:“就是那位将军颇不是东西。他自己要降也罢了。县令大人乃忠节之士,欲为大明天子效死命。此等人物,我辈心中敬重。可要投降那位……命人将县令满门杀死,捆缚县令本人献予闯王部下。”
“这就过于奸恶了。”张子非道,“把人困于某处,事后放走便是。”
向二将军嗟吁道:“小丫头,你没打过仗,不知轻重。投降之辈,本来难以取得信任,被人随意帐前斩首的多了去。你当评话演义里头是真事?降也艰难、打也打不过,进退维谷。”
“是晚辈天真了。”
王大叔又叹:“县令亲眼见了家人惨死,又被推在逆贼马下,悲愤交加。遂诅咒了那将军和我家祖上五雷轰顶、死后不得超生。”
张子非抢先帮他解释:“我方才就猜测‘命人将县令满门杀死’,这个被‘命’之‘人’便是令祖。”
“正是。”王大叔闭了闭眼,“那将军实在不是东西。为了奉承闯王部将,竟然命我先祖去掘古墓取陪葬宝物。”众人皆深深吸了口气。“楚庄王的编钟,就是那时候挖到的。”
众人互视几眼,向大将军点了两下头。
“我先祖半点儿没多想,把编钟和别的东西一道装上,欲老老实实交给上司、献贡闯王。后有个好朋友连夜跑来报信,说将军是故意让他去挖古墓的。墓中阴气重,且古人多有极狠厉的诅咒之法。将军请了位有真本事的神婆,借我家先祖做损阴德之事,将那县令咒两个人的怨气悉数引先祖一个人头上。”王大叔冷笑两声,“结果他还不是阵前落马。”
张子非问道:“何人所杀?”
王大叔道:“北边胡兵入关,与明将吴三桂合兵,跟闯王战于山海关。他便是那次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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