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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姚五何六脸色有变,牛斗星心说有门,看来呀我还问对了,等我解决那么一两件之后,我牛斗星的名声不就在这老地道口给打响了么。
想着能够在人前显贵、鳌里夺尊,牛斗星怎不面露喜色,耐心地静等姚五何六两位老资格的老没出息,对他这位新任巡长汇报案情。
却不想,两位老资格的老没出息吭哧半天,谁也不肯抢着汇报。
黄天玄么,则在一旁赔笑,笑得很虚,心里面一准儿更虚。
牛斗星满心的欢喜逐渐被姚五何六的吭哧给搅烦了,他把脸一沉,本想拍桌子,可等抬起手来,才想起桌子让这俩老帮菜给生炉子了。
手已经抬起来了,要没点儿动静,他这个新任巡长未免有失威严。既然没桌子可拍,只能在自己的大腿上用力拍了一下。
“你们怎么回事?”他瞪着眼,一脸的严肃,“吭哧瘪肚,不像样子。姚五,你说,有哪一桩疑案至今无解?!”
巡长大人发了话,身为下属者,必须有问有答。
“回巡长的话。”姚五双腿并拢,双手绷直,尽量让自己的身板儿挺得更直一些,这样才像个当下属的样子,“没有!”
这话一出口,叫牛斗星立马泄了气。
“就一件也没有么?”他还是很固执,不抠出一件疑案给他破,他这个巡长的脸没地儿搁。
何六回话:“真的一件也没有!”
回答的很干脆,很肯定,不像是糊弄巡长。
姚五说:“巡长有所不知,这老地道口一向太平,漫说疑难杂案,就是小偷小摸都少。这块儿的人,都是本分人,您就算给他一把刀子,他也只会用来切菜,您叫他杀人,他宁可自个儿抹脖子,也不敢拿刀子朝别人身上比划。”
黄天玄赶忙帮腔:“老五老六都是实诚人,他们不会说瞎话的。也是他们管理有方,所以这块儿人人和蔼,事事和睦,绝不会招灾惹祸,招惹事端。如今又有巡长大人坐镇,此地则自今日起更加太平,更加祥和,更加……”
“闭嘴!”没等黄天玄白话完,牛斗星腾地站了起来。脸色黑沉,很不好看,分明心中火大,却强压着不发。
三个老帮菜见巡长发了火,立马全变了哑巴,谁也不敢嘚嘚了。
“拿我的马鞭,带我的白马,跟我去巡街!”
他正了正大壳帽,紧了紧风纪扣,抻了抻袖子口,等着三个老帮菜其中的一个将马鞭给他。
等了半天,见没人动劲儿,刚要发火,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从四条腿变回两条腿了,白马被收回了,马鞭自然也收回了,就连带马刺的马靴这会儿也换成了粗布绑腿。
凤凰落架不如鸡,他牛斗星已经“落北”了。
“落北”,津门俗语,不同于“败北”。
败北者,落花流水,丢盔弃甲,如同被狗撵的兔子,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一蹶不振,提不起来了。
而落北者,则如同被用完即弃的草纸,没人再稀罕用他,没人再拿他当回事,他这后半辈子要是自个儿不提点儿气,就跟姚五何六以及黄天玄一样,妥妥的二姨夫——甩货。
牛斗星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摸了摸挂在腰间,已经掉了漆皮的木棒子,这东西跟盒子炮比起来,可是轻了不少了。也罢!忍着吧,就不信混不出个人样来!
“走吧。”他说话的调门儿明显不如刚才响了,“你们跟我去巡街。”
姚五赶紧说:“依照警例,巡街得带上箍。”
何六赶紧将挂在墙上,四块写有一个黄色“警”字的红布拿过来,递给姚五一个,黄天玄一个,他自己留一个,最后一个,他帮巡长套在了左边胳膊上。
黄天玄说:“咱都去巡街了,谁看家呀?”
姚五说:“放心吧,没贼,咱就一把椅子,贼不偷这个。”
何六将放在角落中一个大竹筐背在后背上。
牛斗星不解其意,问他:“你巡街带个筐干嘛用?”
何六很是规矩地说:“这是替您带的。”
“给我。”牛斗星更是纳闷了,“我用得这个么?”
“用得着,用得着,”姚五代何六说,“等咱出去了,您就知道这东西的好处了。”
牛斗星摇头苦笑,不再多说什么。他第一个走出岗亭,三个老帮菜紧随其后。
“唷。”有个看年纪起码五十开外的老头儿几步走到牛斗星的跟前,深鞠一躬,“这位一定是新来的巡长大人了。这是小人的一点儿心意,请巡长大人笑纳。”说话间,将插在腰后的一个鸡毛掸子抽出来,双手托着,恭恭敬敬地递到牛斗星的眼前。
姚五替巡长将鸡毛掸子接过来,丢进何六背着的竹筐了。笑嘻嘻对牛斗星说:“这是老季,是个攒鸡毛掸子、卖鸡毛掸子的。”
接着,又对“孝敬”新任巡长鸡毛掸子的老季说:“你的心意,巡长已经领下了,往后好好干营生,可别偷工减料,拿鹅毛当鸡毛凑数哦。”
“是是是,”老季连连赔笑着点头,“小人一定谨遵巡长大人教诲,绝不会用鹅毛充鸡毛来用。”
“好了。”姚五摆摆手,“忙去吧,不要妨碍了巡长大人巡街。”
“是是是。”老季赶紧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牛斗星这才终于明白,何六为嘛出门带个筐,原来是收东西用的。他刚要当街发火,突然有个黑脸的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大冬瓜出现在面前。
“给巡长大人请安。”这黑脸妇人一口山东腔,“俺是种瓜滴,这个冬瓜是俺刻意给巡长大人留滴。”
姚五和黄天玄赶紧将大冬瓜接过来,放进何六背着的筐里。
“这是黑嫂,老实人一个,天热卖西瓜,天凉卖冬瓜,足斤足两,从不耍滑。山东人么,做买卖讲究一个实在。”
“姚五爷说滴对,俺是个实在人。”
“去吧去吧,等明年下来西瓜,记得先给巡长尝尝。”
“俺知道咧。”
说罢,朝牛巡长鞠个躬,晃着大腚跑没影儿了。
黑嫂刚走,呼啦啦挤过一大帮子人来。
大白菜、白萝卜、豆腐皮儿;咸菜、蹦豆、大糖墩儿;痒痒挠、鞋拔子,还有挖耳勺儿。
乱七八糟,一会儿工夫,筐里满了。
还有很多人抢着孝敬,奈何筐里已经装不下了。姚五、何六,以及黄天玄的口袋里,塞满了山里红,大壳帽里都是瓜子花生,还有核桃哩。
姚五让他们不要着急,往后呀,巡长天天巡街,大伙儿都有机会,巡长大人一定会笑纳你们一番心意的!
散了,都散了。妨碍了巡长巡视民风,是要惹巡长生气的呦!
呼啦啦,全都散了。
牛斗星将被人强行塞进手里的冻梨丢进筐里。他没有发火,反倒对于大伙儿的热情很是高兴。这就说明,他牛斗星是有人缘儿的。好!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我牛斗星,一定不会让大伙儿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