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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锅胡同,小寡妇的屋里,白莲华嬉皮笑脸地跪在搓板上,求老相好原谅他昨晚的爽约。他说并非他不想来,而是害怕将晦气带过来。他还把揣在怀里捂热乎了的量天尺拿出来给吴媚娘看,并说有了这件法宝之后,他的晦气才得以化解,他也才敢过来。
吴媚娘噗嗤一乐,发下口谕,准他起来。
白莲华像只猴子似的,蹦起来后,抱住吴媚娘,在其香腮上“啪”了一下,而后挠吴媚娘胳肢窝里痒痒肉。
吴媚娘受不了,一把将他推开,骂他不正经。
白莲华呲着牙说:“再过二十天,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不正经了。”
吴媚娘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问他说的什么胡话。
白莲华抓住吴媚娘的手,用力一拽,将其搂紧,在其耳边说:“我发财了。”
“呸!”吴媚娘朝他脸上吐了些口水,“又想糊弄我。”
“真的。我发誓,我要糊弄你,就让我过河的时候辙河里淹死。”
“不准胡说。”吴媚娘抬手在他脸上打了一下,命令道:“快啐口唾沫。”
啐口唾沫,意味着说了不算。吴媚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她才舍不得老相好有事。
白莲华很是固执,非但没把唾沫吐出来,反倒咽进了肚子里。
“我说得是实话,干嘛啐唾沫。”
他都这么说了,吴媚娘焉能不信他的话。问他,究竟咋回事?为嘛这么容易就能赚到二十个大洋?
白莲华将吴媚娘抱到炕沿上坐好,将殷家每天以一块大洋买他一包药糖的前前后后说给吴媚娘听。
吴媚娘听了之后,满面疑惑,她不大相信天底下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她嘱咐道:“你可得多长个心眼儿,别让人糊弄了。”
白莲华还是那句话:“我一个穷光蛋,他能糊弄我什么呀?”
吴媚娘思忖片刻,认为白莲华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也就她能看上这么一个油嘴滑舌的穷小子,别人谁稀罕呀。老人们常说,贫穷是张护身符,越穷越没人惦记。有这张护身符在身上,她的老相好不会有事的。
白莲华好似一条泥鳅,滋溜一下钻进了被窝,将催着媚娘快进来。
媚娘面露尴尬,笑了一笑,说:“我来事儿了。”
白莲华立时黑了脸,很是烦躁地抱怨:“早不来,晚不来,偏赶上我正交好运的时候来,妈的,来得可真是时候。”
吴媚娘一脸无辜,委屈地说:“这也不能怨我呀,我也不想呀,我想拦着也拦不住呀。”
突然,脸色一变,说声“坏事”,裤子和手上红了一片。
白莲华非但不表示关心,反倒幸灾乐祸似的地嘟哝一句:“活该!”
吴媚娘本来心情挺好,让他这句“活该”给气得冒了火,伸手抓起放在炕沿上的那根油渍麻花的破尺子,朝着白莲华的头上乱打。
白莲华担心“法宝”有损,强横地夺了下来,觉着手上黏黏糊糊,方知量天尺上沾了污血。
吴媚娘受了委屈,蹲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白莲华也不知道哪来的火气,腾地从炕上蹦下来,一边穿着衣裳一边数落:“哭哭哭,就知道哭,你那倒霉男人咽气的时候,都没见你这样哭过,你这是诚心让我不顺心呀,好好好,你哭吧,哭个够,哭死你……”
提上鞋跟,大步走到门口,用力将门拽开,狠狠地撞上,丢下吴媚娘一人在屋里哭泣。
出了砂锅胡同,仍旧气呼呼的白莲华本想回陈老义的小酒馆儿继续喝酒,可又不想被穷哥们儿拿他这张气得通红的脸找乐,索性回到家,蒙起头来睡大觉。
这一宵,纯属穷折腾,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捱到天亮,烦躁地穿鞋下地,胡乱洗了一把脸,拿了一包药糖,出自家院门,奔南城殷家的高门楼。
真是巧了,刚来到殷家的高门楼前面,就看见了管家老姜开院门走了出来。
俩人打个对眼儿,相互问候了早安之后,白莲华将药糖恭恭敬敬地递过去,老姜则从兜里摸出一个大洋塞进白莲华的手里。
白莲华卑躬屈膝地道过谢之后,转身刚要走,却又被老姜给喊住了。
老姜说:“昨儿我家小姐吃了你的药糖,很是高兴,特让我送些东西给你。你就在这儿等着,我进去拿给你。”说罢,转身就要上台阶。
“姜爷,您老稍停一步。”白莲华赶紧喊住了老姜。
老姜站住脚,回头问他:“怎么了?”
白莲华呲着牙,很是不好意思地说:“我都拿了您家的钱了,哪能再要您家的东西呢,我不是那种占便宜没够的人,那些东西您老留着用吧。”
他说得是真心话,用一包不值钱的药糖,换人家这么多好处,不免问心有愧。
老姜把脸皮往下一耷拉,没好气地说:“怎么?嫌殷家的东西配不上你的身份么?”
“哎呀!”白莲华赶紧摆手,“不不不,我哪敢呀,我不就是觉着受了您家太多恩惠,这心里不落忍么。”
“少他妈来这一套。”老姜凶巴巴地说,“给你,你就拿着,哪来这么多弯弯绕儿。殷家每年开粥厂,舍棉衣,没少周济叫花子,不差你一个。我可跟你说,你要是让我家小姐不高兴,那就是让我家老爷不高兴,我家老爷要不高兴了,你的好事儿就要黄了。傻巴,懂么?!”
您听听,这话多难听呀,把白莲华当要饭的花子打发。
白莲华连连赔笑着点头:“懂,懂,我懂,我都懂……”
“懂了,就在这儿站着!”
“唉唉。我就在这儿站着。我哪也不去。”
“哼!”老姜咧了他一眼,转身上了台阶。
“嗐……”白莲华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赚人家的钱太不容易,人家把他当一条狗,他还得不停地摇尾巴,不然他就没有肉骨头可吃。穷人想要尊严,嗐……难呀……
不大会儿工夫,老姜拎着一个大包袱走了出来。没等走到跟前,便将包袱抛给了白莲华。
“拿回家再看。都是好东西。明儿再过来的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做。”
不等白莲华说话,老姜便进了高门楼,撂下满脸傻气的白莲华一个人杵在门口干瞪眼儿。
白莲华哪儿也没去,背着包袱回了家,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包袱里面都是些什么好东西。
将包袱皮揭开,露出真容。竟然是一件翻毛大衣,一顶皮帽子,还有一双内衬绒毛的马靴。
“我的妈哎……”白莲华看傻了眼,“这得多少钱呀?……”
他说得没错,就拿那件皮毛滑溜溜的大衣来说,没有一百个大洋绝对拿不下来。他虽然不大懂行,但也能看出,这绝非估衣街的旧货,而是还没上身儿的新货。
“嗐……”他哽咽了,“有钱真他妈好,想买嘛就买嘛,我到多会儿才能过上有钱人的日子啊……”
他今天就要当一回有钱人,确切而言,他要装一回有钱人。
他对着破镜子一丝不苟地刮干净脸皮,穿上擦得冒亮光的马靴,戴上皮帽子,再把那件价格不菲的皮大衣穿上。
对镜自赏——真他娘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