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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财迷心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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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耗子把门打开,一个小小子儿正呲着一口小白牙,站在门口咯咯傻乐。

这孩子看岁数也就十来岁,长得么——嗐!说句不中听的话:挺好的一个孩子,长糟践了。

你瞧他,天生一个木瓜脑袋,因生秃疮,头发脱落,只剩光澄澄的头皮,一块一块全是癞疤。这还不算,挺大一个脑袋,偏偏衬着一条水蛇脖子,好赛一个细脖大头鬼。

塌胸脯,稍微有点儿驼背,肚子倒是鼓鼓囊囊,跟扣着一口锅似的。

两条腿,一条长,一条短,走起路来,蹒蹒跚珊,一生专走不平路。似他这幅长相,像极了那些堕入饿死道的小鬼儿。

这小孩儿不是旁人,正是给林耗子送水的那个妇人的宝贝儿子,名叫精豆儿。他爹跳了油锅,炸成肉麻花之后,他跟他娘多说吃了不过两个月的饱饭,然后就一无所有了。

而今,他娘靠着给院里的住家烧水,赚几个小钱勉强维持生计。而这个孩子,则每天背着个粪箕子,捡大粪,捡煤核,捡柴火,帮着娘一块儿把苦日子过下去。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孩子虽然岁数不大,但格外有眼力劲儿,说话甜呵,办事利落,所以得了个外号精豆儿。

“精豆儿。”林耗子问,“我们说话你都听见了吗?”

“没有呀。”精豆儿乐呵呵地说,“倒是想听听你们说什么来着,就听见喊大哥、二弟、三弟了,怎么,你们三位唱桃园三结义呀?”

林耗子听精豆儿这么一说,总算松了一口气,伸手进兜,掏出一块包着糖纸的糖块儿:“给。拿走含着玩儿去。”

“呀!”精豆儿一把将糖块儿抢过来,快似撕开糖纸,把糖块儿塞进嘴里,“真甜,真甜,我好一阵子没吃糖了。”糖纸不舍得扔,叠起来塞进了破棉袄上的破衣袋里。

“精豆儿,你还有事么?要没事,你回屋吧。”

“嗯。”

精豆儿含着糖块,美滋滋地转身回了破屋。

林耗子把门关好,呼出一口气,小声说:“往后,还得防着这小崽子才行。”

“可不是么。”单辟邪压着声音,很是小声地说,“这小崽子岁数不大,贼心眼儿不少,要让他知道了咱们的好事,他非得想法讹诈咱们不可。”

孟傻子同样很是小声地说:“我说,咱们啥时候动身呀?”

林耗子蹙着眉头不说话,俩眼直勾勾地看着单辟邪,这事儿是单辟邪挑的头,所以得让他说话。

“明儿一早。”单辟邪说,“明儿一早,咱们就动身。我想好了,既然金子藏在有水的地方,咱不走旱路,咱走水路。”

“走水路倒是比走旱路快一些。”林耗子说,“可是,也得有船肯载咱们一程才行。”

说罢,问单辟邪:“你有门路么?”

“有!”单辟邪得意地说,“我有个不错的朋友,是海下那边的人,每隔三天,就会往陈家沟子的曹家鱼锅伙送海鱼。明儿,他正好要来送鱼。咱坐他的船,他不会不愿意。说起这人的名号,想必你们二位都有耳闻,他姓周,外号铁浆。”

“周铁浆。”孟傻子拧着浓眉,想了一想,说:“是前些年,凭一支铁匠斗败十几个混混儿的那条好汉子吧?”

“没错!”单辟邪说,“就是他了。”

林耗子说:“这个人的名号我也听说过,但从没有打过交道。我听说,此人天生神力,别人用木浆,他用铁浆。他那支铁浆,平时用来划船,必要时能当兵刃来用。那年,有混混儿找他的茬,把他船上的海鱼全都扔进了淡水里,他气不过,抄起铁浆跟那些欺负人的混混儿动了手。十几个混混儿,手里面要么是单刀,要么是花枪,愣是让他一支铁浆给打得丢盔弃甲。自此,这个人的名号就打开了,也就再也没有混混儿找他的茬子了。是不是这么回事?”

“是!”单辟邪说,“正是如此。我之所以跟他成了朋友,正好跟他那回孤身斗混混儿有关。那次,他虽然凭借神力和铁浆打跑了混混儿,但他也没能占着多大便宜,身上让人砍了一道道全是血。我本来只是躲在远处看热闹,见他神勇,我敬他是条汉子。见他受了伤,我于心不忍,于是上前跟他盘了道,表明我跟他都是合字兄弟,没有加害他的意思。他见我实在,于是跟着我到了就近的一家医馆,还是我出钱给他买的刀伤药。他念我这份情,跟我做了朋友,我也没少了吃他的海货。”

孟傻子傻傻一笑:“我说你为嘛总有海鱼吃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

“三弟。”林耗子管单辟邪叫三弟,以往他可不是这么叫的。他问:“这个姓周的靠谱吗?”

“靠谱!太靠谱了!”单辟邪拍着胸脯说,“他是条耿直汉子,没有坏心眼儿。我想好了,明天我带两瓶酒给他,我就跟他说,咱们三个去海下是走亲访友。”说着,扭脸看林耗子,“你在海下那边是不是有亲戚?”

林耗子点点头,说:“原本有个表姑,自打她过世之后,我就没再去过他家。我跟那俩表兄弟没话说,所以这门亲戚早已经淡如水了。”

“不管那个。”单辟邪说,“要是周铁浆问起来,你就说你表兄弟娶媳妇,咱们三个一来是道喜,二来是帮忙操持喜事。他再问,你就胡乱编些瞎话,糊弄过去就行了。他爱喝酒,我多灌他点酒,等他一迷糊了,咱说嘛他就信嘛了。”

“行!”孟傻子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明儿一早,收拾收拾就动身。”

“好!”林耗子说,“不达目的,誓不回头!”

“对!”单辟邪说,“咱离着发财,更近了一步。”

三个人又把拳头紧紧握在了一起,满眼都是泪花。

“精豆儿。”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你在哪儿干嘛呢?”

“没干嘛。”是精豆儿的声音,“我玩儿呢。”

林耗子眉头一皱,竖起耳朵听了听,他觉着精豆儿的声音由近而远,似乎刚才他就在门外。

他压低声音对孟傻子和单辟邪说:“这小崽子别是偷听咱们说话了吧?”

“别慌。”单辟邪说,“他就是一个毛头小子,不至于担心他。”

孟傻子表情严肃地说:“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呀,要是传到了谭四爷的耳朵里,咱三个可就要有大麻烦了。”

“没事。”单辟邪大咧咧地说,“这事儿是谭小手告诉我的,谭小手拿了我的大洋,发誓再也不会对旁人说。再说,要是传得满城风雨的话,谭四爷也绝不会饶过谭小手,非把他的舌头割下来,再把他大卸八块了不可。精豆儿这个小贼崽子耳朵没那么好使,就算让他听到一句半句,他也不知道咱们说得到底是什么事儿。你俩把心放肚子里,别拿这小崽子当回事儿。”

“嗯。”林耗子点一点头,“我多心了。”

“行了。”孟傻子说,“既然说好了,咱就散了吧。明儿一早,咱照常出门,我在佟家楼后面那个闹鬼的桃花园子里候着你俩。”

“大哥。”单辟邪说,“咱就不能换个地儿碰头么。那地儿太邪性,每回打那块儿经过,我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

“不妥。”林耗子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三个没干过什么缺德事,干嘛怕邪的歪的呀。我听大哥的,就在桃花园子碰头。”

“得嘞!”单辟邪一拍大腿,“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一早,桃花园子碰头!”

说罢,三人击掌为誓。孟傻子与单辟邪了小屋,各自回来自己的小屋。

林耗子的屋里一下就冷清了。他将已经有了凉意的茶水倒了一些,放在炕沿上,用手敲了敲箱子,说:“伙计们,你们听了半天,估计也都听烦了,出来喝点儿水吧。”

话音刚落,就有一只小耗子从箱子下方的小洞里探出了小脑瓜儿,滋溜一下,窜了出来,跳进水碗里,连洗澡带喝水。

接着,四只小耗子鱼贯而出,纷纷跳进碗里,快乐地玩耍,嬉戏。

林耗子看着这些无忧无虑的小家伙儿们,羡慕道:“你们可真好呀,不用为吃喝发愁。”说着,无奈地苦笑起来,“再看看我,都老大不小了,住得是狗洞差不多的小破屋,啃得是三合面儿的凉饽饽,穿得是打着补丁的破衣裳,我也想讨个女人跟我做伴儿,可是谁又愿意跟着我一块儿受穷呀,再说,我也不能让人家跟我受穷呀。这一回,我豁出去了,拿到了金子,咱离开津门,到外地去,咱买个大宅子,买十顷地,不不不,不行,起码买一百顷,娶个天仙模样儿的媳妇,给我生儿子,生闺女,我再雇几个下人,伺候着咱们,咱们什么也不干,舒舒坦坦过一辈子。伙计们,你们到时候也不用辛苦了,我给你们打一个金房子,我再给你们拘来一窝小母耗子,我让你们金屋藏娇。”说着,情不自禁地淌下了委屈的眼泪。

穷人的难,只有穷人知道,林耗子已经受够了这种穷日子,所以,他这一回必须要翻身。不成功,则成仁,他打下了决心,必须要拿到那笔金子。然后——独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