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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混乱时代(6)【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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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行走在这勉强可以辨别出旧时模样的废墟之上,暗淡的白光照过这些看似普通的材料,我在表面看到了很多的金属碎片,它们混合着粘稠的黑色物质,深深嵌入材料之中。当我的手抬起,一些黑色的划痕便凭空悬浮着,它们扭动呼吸着,当我认真观察,想要确认这黑色的划痕中是否有着东西时,这些家伙就变得若隐若现,一副即将消失的模样。

我朝着划痕逐渐密集的方向走去,钻进还未完全倒塌的,由一块墙体支撑的小空间。我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厚重衣服的人形,他的头部是一个球形的钢盔,其用作观察的玻璃表面覆盖着一些灰尘。我注意到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笔记本,当我伸手想要触碰的时候,他却化作一缕黑粉,落到地面上消失。任凭我怎么开关提灯,那个人却再也不会复原,我只好结束了此次的探索,回到了大街上。

冰冷的雨水顺着我早已湿透的衣服流下,带走我身体上的些许温度,再汇入地面上累积着的水中。我家对面有着一个不算太高的路灯,此时正忽明忽暗的闪烁着,或许是和我一样年纪大了吧?我背靠着他坐下,坐在水洼之中,像是和知心好友相互依靠着,倾诉着心中的不快。

但我本就是一个孤僻之人,在我还是正常人的时候,我就很少和邻居来往,更别说交朋友了。一个人孤独的活了几十年,这在那个时代还挺少见的,虽说也不是没有。一直以来我都对此没有感觉,相比人们之间相互的奉承和莫名的礼仪,其言语间所需要阅读的深层含义,各种揣摩,各种怀疑。我宁愿一个人呆着,将这些我认为的东西隔绝在一扇几厘米的脆弱门板外,就当我是死了吧,我常常这么想。

但当我的庇护所,能隔绝一切厌恶惧怕和压力的螺壳被无情敲碎后,我被迫面对邻居们的围观,对我的指指点点,以及不知名路人的同情,这些在我看来都是痛苦的。我只能在原地蜷缩着,尽量让我看上去不那么的起眼,我感受到不到我的心跳,取而代之的是胸口的蠕动感。

维修队的动作非常快,他们已经开始着手清理现场,当我被告知需要估计一天的时间后,我像是找到了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让我自己觉得可以离开的理由,我爽快的答应了,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

风萧不止,雨夜漫长,道路未见行人,唯有一失魂落魄之人。佝偻身躯,颤颤巍巍,似是大风欲眼迷,不见双手遮额前。我独自行走至一条桥上,湍急的河流冲刷着两岸,翻涌的浪花发出阵阵轰鸣声,一些较高的浪甚至都打在桥面上,发出啪的一声。

弥漫的雾气中,我看见一个年轻人趴在桥边的护栏上,任凭雨水和浪花将他打湿。

“这路人都打伞而行,你这,不打也算了,怎么倒有心思看起这浪花来?”我在离他两步距离左右停了下来,右手搭在石制的厚护栏上,身体略微倾斜的靠在上面,这是我自认为比较轻松的说话姿势了。

他扭过头来看着我,当时的光线并不暗,桥的两端都有路灯。我也借着这些光看清了他的面容,是一张被忧郁覆盖的俊美脸庞,眉目之间有着一股秀气弥漫,他似乎天生这般。

“你不也没打伞么?我可不认为你将自己包裹在衣服中就能避免这无孔不入的雨。”年轻人淡淡的对我说道,他上下打量我后,将头转回去,继续看着浪花。

无孔不入我不好的回忆被勾了起来,下意识抬起自己的左手查看,但只看到我那老旧的黑色手套。我尝试着接近了一些,轻声询问道:“你在看什么呢?我是忘记带伞了,正朝家里赶哩。”

“我嘛?在看这浪,看着一个个美丽的浪花,看水面上一个个的高速旋转的漩涡。”年轻人平静的说着,一朵巨大的浪花掀起,拍在护栏上,溅起四散的水珠。“这其中有着美感,如果我跳下去的话,说不定会被有美感的撕碎?”

“或许会被砸晕冲到下游,然后在途中被淹死。”我如实回答道,在我看来,桥下是危险的,那其中蕴含的力量难以想象。

“那也挺好”正说着,那个年轻人便将自己的身体撑起,似乎是想要要跳下去,好在我事先有准备,及时抱住了他,将他从护栏上拉了下来,一起摔倒在桥面上。“你干嘛?”他的语气似乎有些生气。

“你疯了?我看到你想跳下去!”我大喊着,他的身子将我压在下方,大部分的冲击力都被我承受,我感到疼痛,但我不敢放手。

“为什么不让我跳?放开我!”他剧烈挣扎起来,不得不说年轻人的体力就是好,不一会儿便挣开我的束缚,滚到护栏边坐起来。“我说大叔,我知道你的好心,但这是我的选择。”

“你是遭遇了什么吗?”我也从地上爬起来,靠坐在另外一边,或许是没有进食的原因,我的力量瞬间小了很多。“或许你可以和我讲讲,虽然不一定能帮上忙。”

“我就是单纯的觉得我活够了,该玩的玩了,该吃的吃了,想做的事情也做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看,看太阳升起落下,看风拂过大地,看这世间百态。人生不过一场旅途,不知道去往何处,但当我觉得疲惫了,我会选择就此结束,哪怕后面还有着更加美丽的风景。我又看不到,谁又会在意呢?”年轻人靠在护栏上,双手放在他的肚子上,他似乎是冷静下来,开始阐述着他的想法。

我久久无言,也许是被他的话语引发思考,又或许是我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观点,至少那时候是没有想到。我沉默了几分钟,最终过去将他扶了起来,他自己这么一说,像是压力找到了宣泄口,现在倒也没有那么的激进,靠在护栏上一语不发。

“这么说,你几乎见过了目前我们所能见到的所有风景?这么年轻就干了我到老都没实现的事情,唉,真是令人感慨啊。”我顺势靠在他身旁的空处,虽然雨水模糊了视线,但我还是能看到他眼中闪动的光。

“也不用这么想我看的是我想看的,是我所知道的我想看的,大叔你认为的风景,可能我都不知道是否存在,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确实是看遍了。”

“那你能和我说说都看了什么吗?有些事情让别人记住或者印象深刻时,会给你一些开心的情绪的。”

“我啊唉,说来话长啊!我的出生很普通,我的想法也很普通,在我十几岁时,我便不愿再背负家里的厚望,也不愿再继续盲目的努力着。因为我忽然发觉,我日夜颠倒疲于奔波,得到的除了报酬外还有疲惫,那种时间被消耗在不喜爱事物上的疲惫感。

所以我在坚持了几个月后,抛弃了我的一切,无论是好是坏,我只是想遵从我内心的想法一次。然后我就带着我积攒下来的财富进行旅游,我几乎踏遍了我熟知的地方,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想办法去搞点钱,以维持我的开销。果然是,无论如何都后来我身上的东西用的差不多了,我就开始徒步旅行,随着举行仪式的队伍前行,从里面能获取到一些食物。当仪式结束,我就会离开,继续在茫茫世界中寻觅。

后来,我遇到一个人,他自称是要举行一个仪式,正好撞见了想要混进队伍的我。他没有像那些粗鲁的人那般对我,而是让我吃上了丰盛的一餐,他和我说,他想要召唤的神为游离之神。但召唤者必须是要有着大量的阅历以及坚韧的内心,不被外界所动摇之信念,他说我非常适合于是乎,在他的资助下,我又过上了以前游历四方的生活,我不再待在不见天日的房间中整日奔波,转而行走在山水之间,与花鸟走兽共行,尝果饮露。这一游就是好几年,我并没有感到厌倦,反而充满热情,我也是第一次,真正让我属于我自己。”

“令人羡慕那后来呢?你不是要去参加仪式之类的?”我点头表示对他的认同和赞赏,如果不是我身上的资金有限,或许我也想来一场这种旅行,而不是颅内高潮般的想象。

“我去年的时候就找过他一次,他的年龄比你还要大,但依旧是精神抖擞。我和他一起坐在庭院内,给他讲述着我这些年的所见所闻,各种趣事,各种秘闻,还有种种诡异之事。他听得津津有味,时而侧目思考,时而鼓掌大笑,有时则会露出疑惑的表情。故事太多了,我根本讲不完,所以我在黄昏时分,在太阳最后一抹光离开我们后,我便在合适的节点停了下来。我问,可以开始仪式了吗?他说,不行,还不够。我问,怎样才算足够?他回答,等你真正意识到足够后就算足够了。

我怀着疑问继续踏上旅途,与之前的无忧无虑不相同的是,我开始思考了,思考何为足够?我游历人类所有的城市,我站在所有可观测到的最高点俯瞰大地,我也曾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岩间裂隙中艰难的进行,就连充满死亡的海洋也有涉足。我搭乘围绕着星球环行的飞船,在仰望中思考,若是有一天,我能安全自信的驾驶飞船去往遥不可及的星云之中近距离见识一番,或许我就足够了?但目前来说是不可能的。

我前天又一次去拜访他了,短短一年时间不到,他的生命仿佛被人强行夺走了一般,他不再那么精神,甚至无法做到独立行走,但他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那种神秘的笑容。我还是照常讲故事给他听,他还是以前那般模样,一脸认真耐心的听着,但我心里却不是滋味,我无法控制我的大脑想象他的结局,我只能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

太阳终会落下,人们也避免不了的迎来结局,当那一抹无法抗衡的光被围墙所阻挡,本来温暖的风此时变得阴冷,是我没有体验过的那种感觉。我询问他,够了吗?他仔细的看着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闭上眼睛,笑着摇了摇头。我说,是我还有未曾去过的地方,未曾知晓的东西?他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我有些无奈,也有些气愤,我说,天下之大,总有未涉足之地,宇宙无垠,寸步难行。他睁开眼睛看着我,释然的笑着,开口说,当你能认知到的一切都已经饱和,你再也想不到任何新鲜的东西,你认为,够了吗?

我第一次陷入沉思,是一种深度的,灵魂层面的,超脱这个维度的思考。我没有回答,我像一个知道答案的考生,但我却不会写字,或是忘记了该怎么写。他并没有失望,反而是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意味深长的拍在我的大腿上,他说,我剩下的东西全部都给你,包括这个最伟大的仪式!我说,仪式的内容是什么?你还未告诉过我。他笑了,大声的笑着,直到咳嗽,我看见他手中纸巾上的鲜血,他却毫不在意。他说,你一直都在进行仪式。

我还未询问详细情况,他便已经见了上帝或许他是为了等我回来而硬撑着,我的心情首次差到了极点,我将他埋在了他呆了半辈子的庭院中,和他的一些东西。我收拾好屋内后,便一路朝着这边走来,这里传闻雨水永不停息,并且有着诅咒,所以我将他放到了我旅途的最后。我是下午时分才走到这边,被这河中的景象所吸引,一直看到了晚上。然后你就来了,我本来想要跳下去看看的,因为有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呼唤我,但你唉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它们令我很苦恼,以至于想要跳下去,没死就继续旅行,如果不幸,那么就去陪他了。”

夜已深,两端的路灯愈发明亮,照映着越来越凶猛的河水。我耐心的听完他的故事,我想那个人说年轻人已经在进行仪式的意思,我和这个年轻人都清楚,但只是我觉得不好说出来,他不想知道。

“在你认知的过程中,或许可以换种思考方式?比如不再以自己为中心?或者说,去掉自己的经验”我友善的进行建议。“迷茫是不会随着认知增加而消失的,知道的越多,就会越迷茫,越觉得自己渺小,也越有可能找寻到自己所追寻的东西。你不仅要认知到外界,你也要认知到自己,自己是如何面对看待这种迷茫的,是激发你的动力,坚定你的信念,还是将你拖进一个死循环,一个封闭的玻璃封口陶罐?”

他似乎是听进去了,我长叹一口气,说道:“当然,我这也是建议,当文字被我说出去的时候,就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你的理解和参考,希望皆为你思考之后的。再见了,年轻人,人类的寿命还有一些年华,未知的东西就和时间一般,会逐渐增加累积,最后可以看到结局,但在原地进行观察的情况下,遥不可及。”说罢,我便不再停留,不知为何,我的脚步似乎轻快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