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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族长安排了几个人帮助我们兄弟把母亲安葬了。刚刚安葬好,那几个不情不愿,不停抱怨的帮工立马就逃走了。
我和哥哥依偎在一起坐着,毛茸茸的脑袋,像两个冬菇靠在一起,在寒风中顽强生长。我们面前有两个矮矮的坟包,一个里面躺着我们的父亲,一个里面躺着我们的母亲。
“我们一家人还是在一起呢。”哥哥说。
是啊,哥哥。我们始终在一起。
那之后,我们就成了人尽可欺的孤儿,是村里最底层的那一些人,地位甚至不及红房子里的那些妓女。
不过我很庆幸我和哥哥都是男孩。因为村子里那些失去父亲,又没有青年强壮的兄弟或儿子的女人,总是会沦落到进去红房子里做妓女的结局,永无翻身之日。
我和哥哥还能翻身。只要我们能活下去,能长大。
在这里,失去庇护的女人真惨啊。哦,当然,最惨的是失去庇护的漂亮女人。就像……我的母亲。
啊,说起我的母亲,我的世界似乎都明亮起来了。我母亲实在是太美了。她生前无论走到哪里,在干什么,总是会有人夸赞她“漂亮的卷发,蓝色的眼睛,白净像婴儿的脸颊,简直比画里面的人还漂亮! ”
我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母亲的美丽与优雅。她像春天和煦的微风,像夏日娇嫩的鲜花,像秋日清晨的薄雾,像冬日慵懒的暖阳……
在父亲去世前,她是多么快乐呀,每天傍晚她都会搬一把小摇椅,坐在门口,缓慢的摇晃着一把小蒲扇或手指灵巧的飞快织着毛线。她时常向村口眺望,期盼着父亲下一秒的归来。
父亲总是骑着一匹强壮的浅棕色矮马,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长筒皮靴,在一片尘烟滚滚中出现。
直到那一天下午,母亲坐在门口编织着一团芍药花颜色的毛线,温暖的阳光晒得母亲一阵阵发困,她便靠在门边小憩了一下。
小憩时,母亲做了一个梦。从梦中惊醒,母亲一阵阵心脏绞痛,她扶着门框,艰难的站立起来。突然,一大口鲜血从母亲口中涌出,鲜血染红了那团颜色娇嫩的毛线,染红了母亲白色的纱裙。
“你们的父亲死啦! 白山,白川,你们的父亲死啦,他死啦……”母亲撕心裂肺的呐喊着,随即昏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那天,父亲彻夜未归。母亲把我们搂在怀里,不住地颤抖。哥哥说:“也许是迷路了,不要太担心……明天我们去树林里找找……”
第二日上午,有打猎的村民在树林深处发现了父亲的尸体。据说父亲安静的躺在地上,他的身下长满了绿色的苔藓植物,像一个天然的软地毯。他微闭着眼睛,看上去平静又安详,没有任何外伤,没有任何痛苦的样子,就像睡着了一样安详。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母亲也没有说起过她那天究竟梦到了什么。
这些都是始终不得而知的。
从始至终,我总是会不自觉的把父亲的死亡归于某种突发的疾病,把母亲的噩梦归于夫妻之间的感情联系。虽然我依偎在恶魔的怀抱里,但我不愿把我父母亲同任何非自然的、非纯净的事物联系在一起。
在沦落成孤儿没多久,村民们对我们兄弟的态度越来越恶劣,他们的恶意越来越不加掩饰。他们嘲笑我们,挖苦我们,诅咒我们,甚至当着我们的面讨论我们母亲的姿色,嘲讽我们父亲其实不过尔尔,如果真的勇猛,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死在树林里。
他们对我们报以明目张胆的恶意,也鼓励他们的孩子那样做。
下雨天,我和哥哥一人背了一捆木柴往家赶,深秋的雨很凉,我们当时浑身都已经湿透了,冷的不停发颤。
经过一户人家的门廊,再一次被门廊下面那些闲聊的人嘲笑。他们嘻嘻哈哈的把淋雨的我们当做谈资。雨声太大,我根本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但我知道他们一定是满怀恶意与嘲弄的,所以我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恶狠狠的瞪着他们。
“算了,小川,我们回家吧。快走吧。”哥哥试图阻拦我。我也知道尽快回到温暖的家里是最好的选择,一直淋雨,如果生病了,反而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可我的脚下就像长了一颗钉子,怎么也无法移动。
门廊下的大人们似乎有些被我激怒了,他们讪笑着鼓励他们的孩子向我丢泥巴。
那些泥巴砸在我身上不怎么痛,因为我的身体早就已经快要冻僵了。
反而是他们,他们的孩子呛水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他们面对孩子尸体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
我看到他们的孩子在水中扑腾,他们想呼救,但一张嘴,就有大量的水趁机灌了进去。
我也看到他们木然的面对着孩子们苍白肿胀的尸体,眼神空洞、绝望。
在母亲死后,我的温情和感伤悄然消逝,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险恶的、总有一天会让人们提心吊胆的怪物。
也许我真的是个恶魔,天生的坏种。
在我学会收起阴测测的笑容和仇恨的目光之前,他们对我的评价或许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