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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国森派出的打手在相林家“蹲坑”十几天,一无所获。尚国森下令撤回当阳,从长计议,他相信只要相林不死,总有找到他的那一天。
相林老婆终于结束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被相林闯下闹心巴拉的祸事折腾的没有人样了,一病不起,女儿相春娟从当阳赶回急忙送母亲去医院,是用担架抬走的。
可是,相林到底去了哪里?
黄河岸边,在“嘿呦呦,嘿呦”的号子声中,黄河纤夫赤身裸体,几乎趴在地上吃力地爬行,绳索在脊背上留下清晰的勒痕,货船在纤夫的牵引下缓缓前行。
“你行吗?”
一个身材还算魁梧的汉子找到纤夫把头,他要把绳索套在自己的肩膀上,把头仔细查看这个冒然闯入的陌生客,那情形跟在集市上挑选合适的牛马一样。
“你拉下试试。”
陌生客毫不犹豫地把绳索搭在肩上,用力一拉,感觉似千钧重荷,双眼冒金星,天旋地转,陌生客晕了过去。
“这个人不行,刚一上肩就怂了。”
陌生客很快就醒来了,睁开眼睛,西北男子汉除了头上系着一条白毛巾,身上没有一个布丝儿,浑身沾满黄泥巴。
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人是铁饭是钢,纵使身体强壮,终归体力消耗殆尽难以拉动悠悠荡荡的纤绳。
“给我一口吃的,我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把头给他一个面馍,陌生人三口两口就吞下去了,然后望着把头,目光里饱含饥饿的暗示。把头索性把装面馍的口袋扔给他,当陌生人连续吃下六个面馍时,身旁的纤夫急眼了。
“哎哎哎,你都吃了我们咋办。”
陌生人吃饱了,力量倍增,像鼓足气的皮球,浑身的肌肉有棱有角地凸起来。再次把纤绳搭在肩上,啐了两口吐沫在掌心揉搓几下,猛然发力“嗨”的一声,货船往前动了一下。
纤夫们睁大眼睛,这个人的力量让他们震惊。
“留下吧。”
来人脱掉裤子,纤夫们都是裸拉,有几个面馍垫底,这个人简直就像一头蛮牛。
“你叫什么名字?哪的人?”
“我是鄂西人,叫张振邦,做生意折了,挣俩路费回老家。”
他在说谎,鄂西人说话口音根本不像他这样,好在把头也没认真核实,这年头雇个纤夫也不容易。
他就是相林,从高瑜到黄河岸边,少说也有一千里。
相林落魄成现在的样子,高瑜人想不到,连他自己也没想到。那次为摆平女儿的事去当阳闯下大祸,没想到穷小子李博有那么大的来头,竟然是当阳首富尚国森的干儿子,也怪女儿没有事先告诉他,早知那样就是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触那个电门。
尚国森报复的手段够狠,不但让他倾家荡产,还要摔碎他的饭碗,还扬言要卸掉他一只胳膊。他除了连夜逃出高瑜县城,根本没有别的出路。
逃生的人动力是无穷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一口气跑出了多远,停下来时茫然四顾,是一个有气无力打瞌睡的山村,在一个憨厚的老农家借宿,半夜趁老农睡熟把老农家唯一的一头牛偷走了,走到一个镇子赶上集市,把牛随便出手卖了,手中有了钱先到一家面馆饱餐一顿,填饱肚子赶紧离开。
东躲西藏半个月钱花光了,他到江岸码头当搬运工,结果偷工头的钱被抓现行,被打的半死逐出码头。他走投无路,一直没有目标地行走,饥一顿饱一顿,直至来到黄河边遇到纤夫拖船,他实在没有力气再走了。
纤夫的苦难以言状,一步一个脚印,每一个脚印都装着一个心酸的故事。坚韧如刚的黄河纤夫,弓背哈腰,背负青天,面朝黄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可这一切都是相林咎由自取,别人做纤夫为生计,而相林为躲避追杀,这是报应。
“哎哎哎——天到午时正当阳,张生拉马赶红娘……”粗犷而豪迈的黄河号子,响彻在舒缓的黄河岸边,一群人用黝黑的肩膀拉起搁浅的大船,唱着悲凉的号子,山摇地动,山河壮阔,他们生活在黄河边,打鱼挖沙,撑船拉纤,凛冽的西北风磨砺了一双铁雕铜筑的肩膀,肩膀发亮。黄河纤夫,粗野质朴的黄土高原世情风貌,豪迈粗犷的华夏男儿不屈的背影,相林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世界还有这么艰苦的行当,他在这里度日如年,可他囊中羞涩,不求舒适,但求能活着,一双贼目鼠眼始终搜寻窥测着逃离的路线。
纤夫一边拉纤,一边喊着船工号子,这是一种宣泄。有时也唱起信天游,纤夫的歌有些凄凉。
“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哎,
几十几道湾上有几十几只船哎,
几十几只船上有几十几根杆哎,
几十几个艄公哟嗬来把船儿搬,
我晓得。天下黄河九十九道湾哎,
九十九道湾上有九十九只船,
九十九只船上有九十九根杆哎,
九十九个艄公哟嗬来把船儿搬。”
一首黄河曲道尽了那九曲回肠的辛酸,汹涌奔腾的滔滔黄河水不时发出倔犟的怒吼,道出了人们对黄土高原粗犷豪迈的向往……
相林的肩上和后背勒出绳索摩擦的血痕,站在黄河岸边,耳边依稀可以听到那黄河纤夫的声声呐喊。在“嘿呦呦,嘿呦”的号子声中,依稀可以感受到他们生活的艰辛,这悲壮的纤夫号子虽然听起来只是简单的呐喊,但是这呐喊声就像脚下潺潺的黄河水,带着旧时代的血滴泪痕;这高亢的呐喊,又好像重逢的号角,让万山群峰震撼发颤。
相林从早到晚与黄河岸边赤裸着膀子的纤夫喊着号子,拉着破旧的木船。“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古老而浑厚的音符,坚韧如钢的黄河纤夫,在历史的岁月里依旧静好,纤夫那弓背哈腰的身影,将永远留在人们对黄河纤夫依稀的记忆里……
“妈的,没想到你小子是个贼。”
中秋节的前一天,纤夫们想买些月饼给家里捎回去。纤夫们突然发现,自己辛辛苦苦赚的工钱全都不见了,这对纤夫们简直是绝望的打击,可冷静后觉得,工钱不会不翼而飞,肯定是“内鬼”所为,于是彻底搜查,在“张振邦”的被子里查出脏物,这群粗野的纤夫一齐上手,拳打脚踢,狂风暴雨一样,“张振邦”的一条腿被打折了。
相林,这个曾经飞扬跋扈一手遮天的警长,落魄成靠拄着木棍走路的瘸子,在黄河边上林瑜镇以乞讨为生。
林瑜镇上几十家饭馆他都要遍了,有时赏给他一口剩饭剩菜。张记面馆是他乞讨次数最多的地方,掌柜张庆发素有林瑜镇大善人之称,他从不让他吃剩饭剩菜,常常赏他一屉包子。
林瑜镇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都叫他瘸子。
每次他吃完包子,总被人戏谑一番,像被耍弄的猴子,常常引来哄堂大笑。
“那个瘸子可是有日子没来了。”
张庆发面馆打烊前一边巴拉算盘珠子一边说,相林几天没来讨吃的,人们反倒觉得缺少点什么,连个找乐的对象都没有。
濛濛细雨一连下了几天,阴沉沉的食客也少了,张庆发准备提前打烊,走出店门,倏然发现瘸子伏在台阶上,他的另一条腿也被打折,是爬着过来的。
“掌柜的,来壶酒吧,不用热。”
瘸子的声音很微弱,脸色发灰。张庆发动了恻隐之心,不但给他烫了一壶酒,还给他炒一盘辣子肺。
瘸子一声不响地喝完,把一只玉镯放在桌上,含着眼泪爬走了。这是他逃离高瑜时唯一带出的宝贝,一直贴身装在他口袋里,本来是想给林慧慧的。
以后林瑜镇上的人,再也没有见过瘸子。时间久了,人们把他忘的一干二净,没人记得曾经有过一个瘸子。
曾经威风八面的探长相林,就这样像抹布一样随手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