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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珊珊被特训队选中，当晚就告别了燕京大学，临走时欧阳山送女儿到北平火车站。已是冬季，火车站的月台上冷意潇潇，汽笛长鸣，提示火车就要启动了。
“爸爸，您和妈妈要多保重，我最不放心的还是妈妈。”
欧阳山望着女儿，仿佛一夜之间长高了，他们父女俩从事的都是为劳苦大众翻身做主的伟大事业，他们既有对党的利益无限忠诚，又难以抛开儿女情长。
“妈妈的生活我会照顾的很好，女儿就放心吧。”
“北平是日伪顽多方较力的地方，爸爸也要多加小心。”
“珊珊，临别时我代表党组织，最后叮嘱一遍。你这次打入军统内部，是我党的高级机密，你的代号是‘杜鹃’，直接归中央特委领导，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蛰伏，没有具体搜集情报和参与党的地下活动的任务，需要激活你时，自有延安与你取得联系。”
欧阳山停顿一下接着说。
“在这期间，你的思想不能表现的过于激进，要摆出一副为国民党效忠的姿态，积极参加军统安排的活动，如果遇到损害共产党核心利益的重大情报必须与党组织联系，请与一个代号叫‘响蛇’的取得联系，具体联系方式：在《中央日报》刊登一则寻人启事，寻找一位叫武平的老人，自然有人告诉你如何与‘响蛇’联系。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用刘珊珊的名字，你去重庆报到表上，填的是曹建华。你不能给家里写信，不能与朋友同学联系，这些都是党组织铁的纪律，你要严守组织机密，执行组织纪律，争取成为我党的优秀特工，千万不能因自己的不慎暴露自己，给党组织带来无法修补的损失。”
“呜——”
火车长长的汽笛声划破夜空，同伴们在催促曹建华（刘珊珊）上车了，欧阳山拍拍女儿的肩膀，把一个玉坠挂在女儿的脖子上，目送女儿走上火车。
火车徐徐启动了，“咔嚓嚓、咔嚓嚓”撞击铁轨的声音不断加快，好像在说“再见吧、再见吧”，欧阳山的思绪也飘向远方。
欧阳山来到德胜门35号德胜书店，这里是北平地下组织秘密联络点。欧阳山的公开身份是书店掌柜，刚刚站在栏柜里面，进来一位穿长袍戴礼帽的人。
“请问，有新版的《康熙字典》吗？”
欧阳山抬头看一眼来人，这是新的接头暗号。
“有，请问您是要中华书局版还是康德版？”
“我要金华版的。”
“请到里边选吧。”
进到里间，两人握手。来人叫张宗翰，是天津地下党交通站行动队队长。
“天津地下党组织交通站出了一个叛徒，投靠了日本，这个人以前在北平站干过，组织上派我来通知你们，以前与叛徒一起共事的同事立即转移，并将联络地点转移到新的地点。此外，据可靠情报此人已被北平日本特高课保护起来，天津站请求北平站的同志配合，锄掉这个叛徒。”
情况紧急，欧阳山立即通知北平站同志开会，他们首先确定将与叛徒认识的同志全部转移，欧阳山来北平时叛徒已经调走了，所以没必要转移，新的联络站改在翠薇路101号龙翔客栈。
中共中央对变节投敌分子零容忍，地下党的同志对叛徒更是深恶痛绝，有多少地下党组织和潜伏的同志受到迫害，北平站的同志们义愤填膺，表示一定要配合天津站锄掉叛徒。
欧阳山对行动计划做了周密安排。
首先，要摸清叛徒藏身地点；其次，密切关注有关叛徒的一些情报。地下交通站在北平建立了比较严密的工作网，在国民党特务机关和日本关东军特高课，都安插了卧底。
欧阳山安排完工作，北平站的同志按照各自分担的职责，分头去搜集叛徒相关情报。天津站行动队有十几个人，被安置在客栈里待命，欧阳山认为，此次行动以智取为主，既要除掉叛徒，又要减少牺牲，这是总体上要求。
“为以防万一，交通站马上转移到翠微路101龙翔客栈。”
交通站的同志分散撤离后，欧阳山决定这几天就住在龙翔客栈，以便及时掌握情报，根据情报制定行动路线。
天津站行动队长张宗翰也住在客栈，两个人在等待情报时，下象棋排遣空寂时间。
“老张，这个叛徒是如何叛变的。”
“交通站搞到根据地急需的一批药品，他负责护送药品出关，结果被日伪特务发现，经受不住严刑拷打叛变了，供出天津站地下党负责人，好在他被捕后我们及时采取了防范措施，交通站负责人安全转移，但还是有两位同志被捕后壮烈牺牲，此人熟悉我党地下基本活动规律，天津站几个交通联络站已经被迫停止使用，日本特高课把他弄到北平，就是通过他破坏北平地下党组织，危害的确很大，华北局已指示天津站和北平站，不惜一切代价锄掉叛徒，及时止损。”
两人正说着，报务员送来华北局发来的电报，密令北平站全力配合天津站锄奸。
派出去打探情报的同志陆续回到客栈，中共谍报人员简直是无孔不入，通过多方打探和缜密侦查，得到叛徒在北平的活动线索。
叛徒用刑过重，身体有恙，住在医院每天必须接受治疗，住院地点在光华医院。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叛徒入住后就被日本宪兵严密封锁，警戒的很严，没有特别通行证很难接触到叛徒。”
介绍情况的孙雅静是协和医院的护士长，叛徒在光华医院住院治疗的消息就是她打探到的。
孙雅静还有一个日本名字——早甜幸子，祖籍大阪，早年就读日本九州医科大学，积极投身反法西斯战争，因而加入了国际反战同盟，与诺尔曼白求恩、柯利华等国际反战人士一起来到中国，后去延安被中国共产党先进的党性宗旨所感化，主动要求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但未获批准。
“光华医院是一位归国华侨出资兴办的，聘请医学博士白光谱担任院长，白光谱在日本九州医科留学就读博士，与我曾经是大学校友。他是位很有正义感的医生，对反人类战争相当反感。”
这是一个很有利用价值的线索，欧阳山当即决定依次指定行动方案，日本特高课我党卧底人员负责搞到三张出入光华医院的特别通行证。
孙雅静（早甜幸子）负责与白光谱院长取得联系，争取他的配合与支持。孙雅静（早甜幸子）化妆成护士长，两位武功高强的女行动队员化妆成护士，主要负责保护和掩护孙雅静（早甜幸子）安全撤离。
天津站行动队和北平站行动队埋伏在光华医院周围，关键时刻可以武力冲进医院实施紧急援救。欧阳山亲自驾车在医院北门守候，孙雅静医生从医院后门撤出后，马上离开现场。
“此次行动能否成功，关键是孙雅静护士长顺利进入光华医院，下面请孙护士长强调一下活动具体细节。”
欧阳山认为行动方案基本万无一失，关键一点还是孙护士长实施药物注射和安全撤离，力争以零伤亡完成这次锄奸任务。孙雅静站起来，从专业角度对行动每一个环节详细说明。
“我是日本人，又有特高课的特别通行证，估计通过盘查不成问题，进入医院后，已经说服院长设法让原护士长不能上班，我临时代理护士长的身份得以确认，午夜时分，我和另两位化妆成护士的行动队员顺利进入病房。据内部情报，叛徒主要是甲状腺肿大，治疗措施是输入左甲状腺素钠液体，如果注入阿司匹林便会出现化学反应，直接造成患者心梗死亡，这种药物注射大约十分钟后发作。所以，我们的行动必须在十分钟内完成。”
孙雅静交代的详细具体，滴水不漏。
她中等身材，年约三十岁，透出一股温文尔雅的文质气和纤柔端庄的秀女颜容，她来中国除了受反战同盟的指派，更主要原因是追随丈夫远渡重洋来到这个有五千年文明史的国度。
丈夫龚瑞乾十几岁就随父到日本求学，他的父亲早年曾是同盟会成员，资助孙中山推翻晚清政府。
龚瑞乾读大学时与早甜幸子同班，那时他是国民党党员，医科大学毕业后回国弃医从戎，成为中央陆军学校一期学员，参加了北伐战争，后秘密转为中国共产党员，未婚妻早甜幸子来到中国与他团聚改名孙雅静。
龚瑞乾在国防部任职，汪精卫背叛祖国，龚瑞乾受组织委派以投降派身份打入汪伪政府，在北平的公开身份是“民国政府”驻北平特派员，日本特高课的通行证就是他搞到的。
他的秘密身份，只有欧阳山和孙雅静知道。
“开始行动。”
行动安排的周密，北平站和天津站联手，锄掉了中共北平和天津两地地下党一颗毒瘤，保证了党组织活动正常开展。
日本特高课失去对付地下党这张“王牌”，下令进行彻查，矛头直指特派员龚瑞乾，党组织连夜把龚瑞乾和孙雅静夫妇安全转移了，去向不祥。
欧阳山一连七天没回家，刘素珍急的有些抓狂了。傍晚见到欧阳山，又惊又喜，又哭又笑，女儿莫名其妙的去了美国，差不多把她的魂都带走了，如果欧阳山再有一点闪失，她也不打算活了。
可是，她始终弄不懂，欧阳山每天都在忙乎啥，整天神神秘秘的。
送天津站张宗翰一行上火车前，欧阳山已经吃过晚饭了，回到家洗洗就睡了。
躺在床上，刘素珍依然惊魂未定。三天前女儿离开家她就有一种预感，这种预感只有母亲能够体会到，当欧阳山说女儿出国留学，她根本不信，而后欧阳山几天没有回来，更加坚定了她的猜测。
欧阳山爱抚地抚摸着她的双手，把她的头搂在怀里，他觉得还是应该用夫妻的方式安抚她一下，奇怪的是妻子老心事重重，似乎有些麻木不仁。
欧阳山眉头紧锁，看来女儿的离去对她的精神打击实在不小，除非……欧阳山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岁数还有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