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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之所以姗姗来迟,因为它来之前经历了一番朝堂扯皮。
裴修的折子经由白夜司之手呈交,相当于八百里加急,两日就到了圣上手里。圣上对于他先斩后奏的行为不怎么欣赏,但捐粮抵税确实又解了燃眉之急,一番权衡,他决定先不追究其罪行,若将来生了变故再说。
可他刚拟定了旨,便有朝臣上奏弹劾裴修,言其在太原府肆意行事,擅作决断,闹得民怨四起,还以捐粮抵税为名收受贿赂,造假捐粮数目。
这弹劾折子在早朝一上奏,当时就炸了锅。
裴修在太原府翻云覆雨,抓了近半数的官员,不知内情的人乍一听,怎么都会觉得此人过于胆大妄为,又加上他确实先斩后奏擅做决断,弹劾的罪名这就对上了。
而地方官与北都官场多有牵扯,都是一条藤上的,抓了一个,这一条藤上的都战战兢兢,因此必然都想让裴修完蛋。这一来,满朝上下讨伐声不断,纷纷要求圣上将其就地严惩。
圣上坐于朝堂上,不过是个耳目闭塞的瞎子聋子,凡事只凭别人怎么说。再加上李琛这个眼线没有传回消息,便心生怀疑,当即就撕了那道让裴修便宜行事的折子,打算派钦差前去查明事实。
可是,有人怀揣私心想除掉裴修,就有人心怀大义,主张先解决北疆粮草的燃眉之急。裴修运去北疆的粮草是实打实的,甭管他用什么手段,反正是在办实事,谁不服谁就去收粮,要没有人家办事,那才叫打脸。
两种主张各自有理,谁也不能说服谁,因而天天扯皮,在早朝上唇枪舌战,比北疆前线打得还热闹。
如此扯了将近一个月,圣上终于意识到满朝文武关键时候屁事也不能解决,倒是人家裴修将一车一车的粮草药材运往北疆,于是暂时放下猜忌,拟了旨差白夜司的人送去太原府。
此次传旨的是司夜吴循。圣上信任的人屈指可数,吴循算是一个,差他亲自去,无非是不想受居心叵测之人蒙蔽。
吴循骑马一路闯到府衙大门口,威风凛凛地在百姓中开了一条道,他没下马,直接坐在马上宣读圣旨。
——捐粮抵税既能解前线的燃眉之急,又能惠及于民,实乃良策,朕予以应允,来年若有人借故不予执行,朕必将严惩!
圣上亲自认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在场百姓唯有下跪磕头,山呼万岁。
府衙之困一解除,晏长风第一个跑进衙门找裴二。她怕他吃不好睡不好,刚刚才有起色的身体又要垮了。
可见了面,却见裴大人一两肉也没少,反而好像还丰腴了些,脸色比前几日好看多了。
“你倒是心宽。”晏长风揶揄但是又难掩高兴,“心宽点好。”
裴修的心是宽是窄得看对什么事,对公事就很宽,宽得李大人天天自我怀疑。但对想媳妇儿这事就窄得不行,三天度日如年,没有一天是睡得好的。
“夫人的嘱咐一时也不敢忘。”裴修当着同僚还有司夜大人的面,大大方方地拉着媳妇的手诉衷肠,“夫人说凡事以身体为先,天塌下来也不能耽误吃喝,我便一日三餐定时足量,遇上李大人胃口不好的时候,我还多吃半份,腰粗了有一指宽,但唯有思念一事心不由己,夜里睡不踏实,黑了眼圈,夫人莫要嫌弃。”
晏长风:“……”
吴循:“……”
李琛:“………………”
李大人万万没想到,自己为公事发愁,茶不思饭不想的时候,人家裴大人心心念念的都是夫人。他觉得人跟人的差距有天那么远,裴霁清遇事云淡风轻,办事游刃有余,还有闲情想想媳妇儿,而他自己却是衣带渐宽,嘴上长泡,外加什么事也没干。
晏长风感觉自己仿佛吃了一筐酸橘子,牙酸得直抽抽,只想离这货远点。可心里又洋溢着难以言说的甜,甜得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使劲儿扣了扣裴二的手心,又抽出来清清嗓子,若无其事说:“司夜大人旨还没念完呢。”
裴修挑眉看向吴循,好像才看见人家似的,“司夜大人一路辛苦,圣上还说什么了?”
吴循从没见过这德行的阁主,心里正翻江倒海,认知颠覆,冷不防被点名,差点儿让口水呛了。他掩口哼哧一声清嗓,完事重新展开没念完的圣旨。
——裴修办事得力,为朕解了燃眉之急,特封为钦差,在太原府可便宜行事,李琛从旁协督,但尔行事过于胆大妄为,朕甚不喜,故撤除尔户部郎中一职以示警训,仍回南城兵马司任职。
这旨意翻译成白话就是:朕不但让你办事,还要打压你,你唯有夹起尾巴兢兢业业办事,否则就哪凉快哪待着去。
李琛认为圣上这旨意有点儿过分了,封人家个钦差,还要找人监督打压,但凡换个人来,裴霁清这个钦差就甭想干成什么事。
但当事人全无不满,上前双手接了旨,“臣裴修领旨谢恩!”
吴循半是提点地说:“裴大人好自为之。”
这是告诉阁主,朝中风向与他十分不利。
裴修怎会不知道,甚至能预见朝堂上狗咬狗不开交的场面。但他就是要如此,不然盘根北都的那些庇护伞如何显山露水?
“司夜大人是要马上离开还是与我等一起走?”
吴循:“我奉命保护并护送两位大人。”
又是一个“眼线”。
裴修点了点头,“既然司夜大人暂时不走,就代我跟李大人审讯一下胡茂升吧。”
吴循抽了抽嘴角,对阁主大人这种将皇帝眼线当打杂,堂而皇之为己所用的行为感到无语。
李琛直接目瞪口呆,在他眼里,白夜司的人都是酷吏,还是御用酷吏,惹不起,就这样随便拿来使唤真的合适吗?
然后他亲耳听见酷吏头子好脾气地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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