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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胜利闭幕,所有猜测和分析烟消云消。
各代表团当天或第二天启程返回,接下来的规定动作是传达和讨论京都最新精神,旗帜鲜明团结在新周围,共同开创新局面新纪元。
方晟没回上高,当晚留宿在于家,不单为了聆听于云复纵谈天下,更重要的是明晚要参加一个重要宴会。
晚上没碰到于道明,此次大换界也彻底引退了,今晚被邀请出席茶话会。
至此于家三兄弟这代人全部归隐,新生代嫡系子弟却没能接过棒,为首的于铁涯至今在副厅实职正厅待遇岗位上挣扎,于正华等更落在后面,只剩下名不正言不顺的方晟支撑门面。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于云复颇为淡然,晚饭后与方晟并肩漫步在后院时对着夜空明月吟道,“秦始皇想着千秋万代结果只传到第二代,唐宋元明清哪个朝代能够绵延千年?当初,如果老爷子满脑子想着于家怎样怎样,我们兄弟仨决不是如今身份,整个布局和安排都大不相同。但老一辈革命家的胸襟就在于此,确实令人钦佩!甚至可以这么说,在现阶段一个成功的领导干部成长的代价,包括家庭、子女以及庞大亲朋好友很多细节的损失和牺牲,这么说没错吧?”
想到赵尧尧远遁伦敦,想到哥哥方华止步于处级,想到至今自己孤身一人,方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道:
“记得老爷子曾经说过,成伟业之人须舍得抛弃儿女情长,须放弃凡人享有的幸福,当初听了不以为然,时至今日愈发体会到了。”
“从傅到桑再到刘,他们的孩子不想有所作为吗?不想象陈皎那样崭露头角吗?但体制规则注定了他们这代必须活在父辈阴影里,这也是陈皎临阵被拿下,而纵观京都各方均抱赞成态度的原因。出于未雨绸缪,许岱、谢芷言等领导的孩子也都加了玻璃墙,全网都查不到任何信息……小贝要不要早做准备?我看不必。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安全防护工作自然有人接手,想得太超前没用。”
方晟暗忖除了小宝和小贝,其他子女本来都保护得很好,也无所谓,遂道:
“在内地不做到局成员以上级别,在地方基本上不会有太多纷扰,比如我爸妈住的别墅,顶多知情人聊天时远远指一下说是某人的父母,仅此而已,从来没出现记者、上访者闯上门的情况。”
“在京都局成员也不稀罕,退下来的元老不知多少呢,”于云复道,“盘点一下这次班子!桑下刘上是多年前确定下来的,中间虽有波折大体还算顺利——连同那次公开报道的飞机失事共有三四次暗杀吧,当属正常,做到这个级别没经历过暗杀都不好意思承认……”
方晟失笑道:“我也有好多次了,爸呢?”
“自己知道的也就几次吧。刘与前两任风格都不同,在理论层面、务虚领域、意识形态等方面关注不多,讲究实效,注重成果,凡事习惯于以数据为支撑,非常关心科技领域和尖端技术发展。当然,不是说以后出现一手硬一手软现象,体制嘛总是根据巨大的惯例和制度基础向前推进。但刘的风格肯定会某种程度改变正治生态,比如以后技术官员、有研究背景的干部会得到更多提拔机会等等;另一方面,对当前省部级及以上层面也产生微妙影响,说到这里,小方啊……”
于云复一直面带微笑侃侃而谈,这时突然严肃起来,方晟忙不迭道:“爸是想说以后切忌做表面文章,更要踏踏实实干好每件事,因为大数据下的关联能直观反映真实情况。”
“残花但有凋零分,枯木难沾造化功。若见黄堂烦寄语,何如停我雪楼中!”于云复引用了一段古诗,然后道,“在你这样的地位必须死抱两个字——守拙!靠着它,爱妮娅成功了;沈直华处心积虑反而引火烧身;孟大舟积极进取落得败走麦城!进局之路不同于你之前走过的任何道路,因为它不是哪个当局者能够说了算——这么说吧,这会儿从刘到许、谢、沈、梅都觉得方晟同志不错,可以进局,最后都未必能进。”
“元老们、各方势力的意见,以及权力版图平衡问题等等都是影响进程的重要因素。”方晟道。
“不单如此,人缘、社会影响、综合实力一系列要素缺一不可,”于云复扳着手指道,“我强调的‘守拙’就是要求你藏住锋芒,上在京都,中在各种圈子,下在上高都要收敛锋芒——京都层面要跟办局搞好关系,到哪个衙门哪个衙门都赔着笑脸;各种圈子主要指黄海系,那个圈子能散就散,不散也不要再管,都是省部级干部了动辄抱团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包括爱妮娅那边也要少走动,她是她,你是你,你俩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上高我就不说了,上任后你采取的策略还可以,让范晓灵冲在前面而你主要扮演和事佬角色,虽说有点让人奇怪吧,也不符合你的本性,但你发火叫做霸道,范晓灵发火叫做泼辣,你说京都领导喜欢省主要领导霸道呢,还是泼辣?用语褒贬自有高下。”
方晟听得连连点头,肃容道:“谨记爸的教诲!”
“再说许岱,其实在沿海系当中他与桑老走得不是很近,桑最属意的正务院老总另有其人,不过权衡博弈到最后还是许岱上位,就是刚才所提到的谁说了都不算的问题,而是妥协的结果。他的致命隐患是身体,干常务都不太撑得住,执掌正务院能坚持多久很成问题,万一倒下就由爱妮娅上吗?是不是太快了点。”
“爱妮娅抓经济的能力和水平并未比他差,尤其金融恐怕强很多。”方晟忍不住为爱妮娅说话。
“我是指高层经验和心态,当然爱妮娅能顺利当选常务,至少在我看来很意外,”于云复沉吟片刻道,“外面分析的那些原因都浮于表面,深层次是,各方默认爱妮娅日后获得五大名额里的一个——这是很不容易的,说明已把她方方面面调查透了,的确不存在任何疑点和毛病,包括传说中与你的关系……”
方晟内心狂震,不禁为爱妮娅跻身正省特别提拔申委书记后与自己日益疏远而暗自叫好,须知那种监视是天罗地网,稍有蛛丝马迹便可顺藤摸瓜,强笑道:
“身正不怕影子歪,对我泼污水的说法太多太滥,我自岿然不动。”
“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嘛,”于云复续道,“谢芷言年龄与许岱差不多,如他目前主管的领域,在经济事务方面不如许岱因而并非最佳替代人选;沈高不光深获桑老欣赏,京都范围都比较认同其平衡论,他执掌人大可谓最贴切人选,这一界换谁都不可能发挥更大作用;梅首长无论风格还是手段与澹台都极为相似,想必能够延续钟纪委的查案力度……最后说你,小方!”
于云复怅然若失笑笑,道,“怎么老是改不过来?都五十出头了应该叫老方才对。”
方晟笑道:“在爸面前岂敢言老?您还是叫小方吧,我听得比较习惯。”
“我猜党校那出戏,最终刘首长介入并迫使桑老收回主意,大概是百铁期间傅老约谈你时布下的一着妙棋吧?”
在于云复面前没什么好隐瞒,方晟坦率道:“一个手机号码。”
于云复微微颌首:“作为沿海系出身,傅老在最后关头让刘首长进入通道是令人折服也是大公无私的,毕竟刘首长无派无系,而当时沿海系声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投桃报李,刘首长自然对傅老抱有感恩之心,不过你要记住一点,刘首长帮你完全是看傅老面子,跟方晟没有一点点关系!如果那晚打电话的是沈直华、孟大舟,他同样会帮!他不会因为帮你,而改变内心对你的原有看法,更不会因此增加他对你的印象分,别想着这次帮了下次还会帮,因为他已还了人情,明白吗?”
把人性、人心剖析到这个地步,也就翁婿二人密谈才说得出口。
方晟微微打个寒噤,沉声道:“您说得对,之前我倒没想到。”
“还有,到你目前所处的位置,老实讲于家可动用的力量都帮不上忙了——其实上次党校磨难你就看得出来,我把外围力量用足了也不过是摇旗呐喊,真正顶在前面的还是陈老!陈老退了,前五位里没递得上话的了,今后你只能凭借自己的两分努力、两分实力加六分运气;也不要指望爱妮娅帮你,她的处境决定了不进则退,在身不由己、错综复杂的庞大机构里自己照顾自己,别给她招惹麻烦,你有了麻烦她也就旁观而已,明白吗?”
“是的,暗中等机会的人一大把,她不能犯一点点错。”
方晟肃容道。
于云复展颜道:“知道就好,”拍拍他的肩,“小方啊,有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缘到有时终须有,缘到无时莫强求。到了如今,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明白吗?”
“是的……”
方晟迷惘地眨眨眼,心里不太认同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