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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小观园与许氏医馆正式开张了，有汤家两个门生坐堂，更因许氏医馆挂了“皇”字，周围的百姓更乐意信服，便是偶有担心价贵的，来过一次发现价钱公道，便也口口相传，生意根本不愁。
倒是许芯言不得空，如今手中得用的，只有许明大刘两个，两家店隔得不近，竞争的压力也不小。她片刻不敢松懈，便是程茵与左双云的邀约，也基本上都推却了。
等到再见姐妹二人，都到六月底了。
程茵见了面，就过来掐许芯言的耳朵：“你这家伙还真是过分，咱们都两个月不曾见面了吧？约你几次都是不得空，不得空，倒是比我叔父还要忙碌些。”
左双云则温和一笑，取了桌上的茶递给许芯言：“瞧你热成这样，赶紧喝点水。”
“可不是？这个天儿，热得人难受。”许芯言与她相视一笑，端起茶杯一口饮了。
三人便又坐在一起，刚准备说话，许芯言这才发现，左双云身上穿的，竟然是孝服，头上的妆饰也全都减了，只留一朵鬓边的小白花做点缀。
“你……”
左双云面色微暗，旋即笑起来：“祖母过世了。”
大周对孝礼并没有格外的讲究，百姓孝期皆是一年，但重孝只有一个月。重孝期比较严苛，过了重孝期，便可以正常外出行走，只是不能参宴等。
但许芯言却知左双云是祖母养大，与祖母的关系非比寻常，绝不是这般轻描淡写一句话便不在意的人，当下只觉得有些诧异。
“两个月了，早就过了重孝期。”左双云平静的又说，“我父亲……都已经在替我相看了。”
许芯言瞪大了眼：“这……这不妥吧？”
哪有孝期做亲的道理？
“商人嘛，看重利益。”
左双云像是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可程茵许芯言都知，她自己也是商户女，哪里会真的以偏概全这么说？只是对她那位父亲心灰意冷。
又说了会子话，左双云深吸一口气，对她二人笑了笑：“难得相聚，若不是芯言说有空，他……大概是压根都不会让我出来的。但我还有些事，恐不能多待，便要先回去了。”
走得匆忙，许芯言送她出雅间，想一想，回到窗前往下看，果真见着她上马车的时候，手里的绢帕捂在脸上。哪里是有事先走？是怕再不走，要在姐妹面前哭泣出声了。
“她是可怜。”程茵悠悠叹了口气说着，“只是她祖母走之前唯一记挂的就是她，不许她哭，让她往后都要开开心心的。”
原来如此。
许芯言问：“我记得，左家祖母的身子骨虽然不算好，却也不至于这么快便……”
“是。”程茵点点头，拉着许芯言小声说，“你可知她祖母怎么走的？因为她父亲逼迫她祖母，去万家与万老夫人将亲事定下来。她祖母不肯，说有别的打算，最终……为了避免她羊入虎口，竟一根绳子给……”
“怎么会这样？她父亲怎会如此？可是左家祖母也不至于做出这样极端之事啊！”
程茵低声道：“她父亲说了，如果她祖母不去，便要将她送到柳家去，给柳瀚生做妾！”
柳瀚生，便是左夫人那个侄子，好龙阳，与左双琪有了肌肤之亲的男人。左老爷竟然做出如此之事，丝毫不顾女儿的脸面了吗？
许芯言听到这里，只觉得恶心。
“左家祖母也知道，若她不在，左双云的将来还不知会如何。可她更知道，她在，左老爷只会借她拿捏左双云。索性便投缳，给左双云一线生机。但是她大概不知自己的儿子是怎样的豺狼，连一年的孝期都等不了，就急着想要给左双云另谋亲事。”
许芯言皱眉问：“左双云年岁也不大，左老爷何至于这般着急？”
“左家怕是遇着艰难了。”程茵低声说着，“我也是去祖父书房的时候，听祖父与叔父议论了句。说是左家这次若是没法子解决，怕是熬不过去。当然了，左家这样的大家，不至于落魄得如何，但这皇商定然也做不成了。”
皇商如今六家，万家遥遥领先，左家是经年世家，程家后来居上也十分不错。是三足鼎立之态，其他三家皇商则落后许多。而左家若是落败，连皇商都守不住，左老爷愧对家族祖先，便要拿女儿来姻亲来祭旗么？
许芯言十分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她的手是没法伸到左家去的。这样的事情，他们许家更是爱莫能助。
“左老爷给左双云选了家远在陵阳的富商做继室，陵阳哪里比得上京城？更何况那富商如今已经六十有二，真真是……不知所谓！”
许芯言气得不行：“左老爷是昏聩了吗？这样的亲事也做？便不怕被人笑话吗？六十二……都能做他爹了，竟要当人家的岳父？”
程茵道：“是啊，我娘知道这事儿，也是连连摇头。我当时还想着，若是她能嫁到我家去，倒也不错。”
程少朗与左双云，年岁相当家世相当。只是程少朗是个闲散公子哥儿，对商业并不感兴趣，恐怕将来子辈分了家，他也就是个普通的富户。
就许芯言觉得，左双云也不是个心思多的，大抵这样的富户，于她也是满足。更何况有程家庇佑，多少能安稳些。
许芯言刚要开口，手就被程茵按住了。
程茵的目光有些闪躲：“芯言，同为姐妹，这些话我原是不应该同你说的，但是我娘说得不错，你也万万莫要犯傻，觉得是关系好的密友，便该拉拨她一把。毕竟我们怎么想，是我们的事情，长辈自有他们的考量，尤其是，还不知兄长怎么想的呢。
我不知左家惹了什么事情，但既然我娘说了话，不肯程家沾染一身腥，便一定有她的道理。而且，左双云性子软和，再是与父亲不亲，那也是她父亲，不可能嫁了人，就放着左家不管的……”
虽未明说，许芯言还是听懂了。程茵的意思，不仅程家长辈不会出面，让程少朗许这一门亲，也是知道许家是许芯言当家做主，怕她昏了头，想要让许明娶左双云。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细小的响声，站在门内的风铃立刻喝了声：“何人鬼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