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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侍女将菜肴都摆上之后,五人围绕着跪坐在一张方形小桌周围,侍女、周健、山下蒲松各坐一面,李胤渊与侍女的女儿坐一面。
吃饭的期间李胤渊向作家做了一些日常的谈话,通过一种寒暄的方式与其熟络起来,避免后面的提问过于唐突而使得对方不能接受。
当李胤渊无意中提起各自的兴趣时,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句带过,但没想到作家却因此开始侃侃而谈。
“如果说起我的兴趣的话,先生,我喜欢写故事。”他说,“我认为,将所看见和听见的事情记录到纸上,并加以修饰,那将是一件美妙,神奇的事情。”
在作家的长篇大论之后,李胤渊发现,眼前这位作家可能并不是什么文学大师。他说起话来总是带着激动的心情,没有条理,时不时还会补充之前的内容,他也从来不引经据典,同时也不会装腔作势,随口说的都是平白无奇的白话,内容也没有什么深度,听起来让人很容易理解,但意思也就仅限于字面,并不能表达太多东西。
李胤渊也曾与真正的文学大家或者思想家交流过,他们的话语间总是蕴含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力量,就像是一层薄纱,把字面意思和深层含义隔离开了,没有一定的见识与思考,很难发现它们的存在。
同时,那些人说话瞻前顾后,极其整齐划一,语气和句子都不会出现慌张而发生错误的情况,他们边思考边说话,既表达自己的观点,同时也兼顾了谈话者的感受。与这些人对话,与其说是一场对话,不如说是一次心灵之间的交流。
当然,李胤渊并没有对作家的文学素养完全否定,也没有说出口来,他只是怀疑,毕竟作家的小说能够在日本背负盛名,这说明他的写作水平并不差,只是难以用口头表达。
李胤渊也见过这种人。他们说起话来从来不深思熟虑,有什么就说什么,世人一般将其称为“直男直女”,但只有李胤渊知道,凡事不能简单地下定论,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
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人会由于没有了外界的干扰,进入一个忘我的境界,此时所写下的文章非常富有哲理,而且非常隐喻难懂,句子也不是口头的白话,而是采用了一种故意让人看不懂的句式,可是当认真阅读之后,才会发现,其中的颠倒错乱之处恰到好处。
李胤渊觉得山下蒲松很可能就是那一类人。
晚饭过后,众人都没有回到房间,而是在客厅围坐,休息一番。
侍女去清理餐桌了,而周健则与小女孩在畅谈。
“所以按你这么说,你所写的故事全部都是真实发生的吗。”李胤渊向山下蒲松问起,“如果是这样谎言怪诞的经历的话,也确实足够吸引人。”
“当然是这样,李先生。不过,那都是在梦中发生的事情,虽然对您来说那是假的,但对于我来说,那种感受却无比的真实,就算是醒了,那种爱的滋味,那种死亡的痛觉,那种荒诞的景象,仍然存留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山下蒲松回答,好像在聊家常一样,承接着刚刚饭局时的话题,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不适和尴尬,“您做过这样真实的梦吗?李先生?”
“有幸经历过。”李胤渊冷冷回答。他回忆起了前往达布那拉托的旅途,那已经不再是记忆了,而是一段永恒的影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不过我所看到的,要比你所看到的还要荒诞怪异许多,哪怕是是写成书,估计也很难让人接受,更不会受到世人的钟爱,毕竟那本事就是一段没有意义的旅途,不像你所做的梦,每一次都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虽说有些怪诞,但的确引人入胜。”
“是这样啊,那真是太可惜了,李先生。”山下蒲松脸上流露出些许失望,他原本还想听李胤渊讲述故事的,但从李胤渊的表情上来看,他也不好意思再提起什么。
“没什么值得可惜的,这种事情我经常会遇到,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中,那不过是沧海一粟,失去了的,在永恒的道路上也终将会重新得到。”李胤渊默然回答,这句话把山下蒲松搞得莫名其妙,他完全不能理解。
很快,李胤渊又将话锋一转,谈到了他想要知道的地方:“照你这么说的话,你能看见她,对吧。”
“您说的‘她’是指谁?”
“旅馆房间中的少女,莲华。”
“我当然知道她。”山下蒲松回答。
李胤渊本以为如此唐突的话题作家会很难接受,但在他提问之后,作家并没有感到惊奇和意外,反而表现出一种浓厚的兴趣,仿佛喜欢有人跟他一起聊起这个话题。
“听你的语气,你仿佛对她很了解。”
“岂止是了解,多亏了莲华小姐我才能进入到那种梦境之中,若不是遇到了她,我恐怕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作家,早烂在城市的网吧里了,更不会有闲钱四处旅游,更不会遇见您,李先生。”作家的语气表达出一种兴奋,事实上也是如此,“不过,您怎么知道有莲华小姐的存在呢?身边的朋友们都说我写小说写疯了,那些采访的记者也权当我在讲故事,讲到把生活融入了小说,我知道,因为他们看不到她,所以根本不相信有这一回事。”
“我也只是偶然听说。”李胤渊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他并不打算对无关的人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而他也相信,作家不会深究,毕竟他能够遇见一个不把他当疯子来看的人已经激动得他难以去思考其他事情了,“虽说有些难以置信,但我所见过的事情要比这更加难以置信。”
“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李先生,只是她有些怕生,而且也不愿意在其他人面前露面,不然我一定让她来看看您。”作家激动地说着,完全把莲华当做了他的女朋友。
“你这次来这里也是来找她的吗。”
“当然,李先生,最新一期的刊物就要发表了,但我还没有想出什么有趣的点子。不过,只要来到这里,莲华小姐就会给我提供一个很好的故事,相信这次也能拿到最佳怪诞恋爱小说奖。”作家的脸上写满了自信。
“这么短的时间,看起来你十分自信。”李胤渊有些疑惑,毕竟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一本内容心情且令人回味无穷的小说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难事,除非先前就有了完整的构思,或者——仅仅是把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
“当然,在梦中很容易就度过好几个月的时间,但现实只是度过了一天。”
“哦?”李胤渊侧眼看了一眼作家,这与他在达布那拉托的经历一样,只是那里没有日月的流转,但时间仍然在不断流逝。
“如果您感兴趣的话,请随我来吧,李胤渊,到我的房间里去,我会将一切都告诉您。”山下蒲松说着便站起身来。
“不错的提议。”
李胤渊也同样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