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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虞把本子拿到灯下，看着上面模糊的字迹。
铅笔字就是这样，不多久就有些模糊了，何况晓亮叔写这几个字的时候大概就是随手乱画，字迹很浅。
上面写的是“自由平等”，林虞一囧，核心价值观啊，电视上常常有的。
但下面还有两个字。
“萧萧”。
萧萧……是指小舅舅吗？
这两个字更加潦草，完全是信手写出来的，后面还有一句话，字迹稍微深一些，但是被橡皮擦掉了。
林虞想了想，探身从一旁的柜子上摸出个铅笔头，轻轻地在纸上滑动。
铅色覆盖上去，那几个被擦掉的字重新显现。
“你的自由在哪里呢”。
林虞一怔。
她想起日间小舅舅说的，他不敢把自己家里的真实情况完全说给晓亮叔，也不敢把自己究竟是怎样想的告诉晓亮叔，但其实晓亮叔都知道的。
即便后来一个去读大学、参军入伍，一个去南方打工，四五年没有再见过，晓亮叔还是牵挂着他，为他的人生而担忧。
林虞把铅笔放回柜子上，又把稿纸放好，心想要不要把这个拿给小舅舅看呢。
让他知道其实没有什么遗憾，晓亮叔一直都是他的好朋友，真正知心的朋友。
这天晚上林虞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书上说的那种高山流水觅知音的友情，在现实生活中也真的存在，就在她的身边，在她以为完全没有故事可说的贫瘠的乡土上，这么鲜明、这么纯粹。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晓亮叔才愿意豁出命去救那些素未谋面的人呢。
怀着这样难以言说的情绪，林虞等到了太姥姥的五七。
她把那一张稿纸撕了下来，认真折好藏在口袋里，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交给陈萧。
陈萧诧异地看着林虞，林虞却塞好纸就跑开了，和赵海洋一起在院里的葡萄架下哄海英玩。
虽然阳历快到九月，但按阴历只是七月，虽说七月流火，天气将凉，林虞还是觉得暑气炎炎，不敢在太阳底下待多久。
陈萧却在太阳底下站了很久，看着那张稿纸上的字怔怔出神。
直到午间吃饭时，他才在林虞旁边坐下，小声和她说：“其实我早知道了。”
林虞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陈萧眉目温和：“后来我去找林三叔借来他的日记，他在日记里写了。”
林虞微微点头：“所以小舅舅你没什么需要遗憾的。”
陈萧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不，只要他不在了，怎样都是遗憾的。”
林虞默然，确实，那样一个光彩照人、清澈明媚的人消失了，无论如何对于世界也是一种遗憾。
那么太姥姥呢，吃过饭，林虞望着堂屋里太姥姥的照片，心想其实每一个人的离开，都是某一部分人无法弥补的遗憾，虽然这世界还是在照常运行，似乎无波无澜。
“你快要上小学了吧。”陈萧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
林虞回过神来，点点头：“还有四五天就要去了。”
“那你赶不上他的五七了。”陈萧黯然说道，“他挺喜欢你的，你还记得吗，他接到电话要回部队的那天，在书明的小商铺里和我们聊天，就提到了你。”
林虞说：“因为我们一起帮小云虹来着。”
“小云虹？”陈萧显然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们家屋子后面的邻居，比我小一岁，总是被他爸爸妈妈打骂，我去劝架的时候，正好晓亮叔回来了，也帮忙劝了。”林虞道。
陈萧笑着点点头：“难怪，难怪他喜欢你了，原来你也是个好打抱不平的性子。”
林虞心说自己绝对这种性子，只是小云虹被虐待得实在过分而已。
陈萧定定地看着她：“你以后也会像他一样吗？”
林虞不解：“像什么？”
“像他一样见义勇为，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吗？”
“不会吧。”林虞觉得自己算是相当自私自利了，如果不是实在看不下去的事情，往往都会选择袖手旁观，怎么可能像晓亮叔那么大公无私。
“我觉得你会。”陈萧拍了拍她头顶软兮兮的头发，“你眼睛里有这样的火苗。”
林虞不知该怎么说，只好笑着敷衍过去。
赵海洋抱着海英找了过来，大声嚷道：“海虞，帮我哄哄她呀！这臭东西一点儿不给我面子，见不着你就哭！”
林虞忙把海英抱过来，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海英果然立马不哭了。
林虞冲赵海洋笑道：“你说话这么不给面子，怪不得人家要哭。”
陈萧捏了捏海英藕一样肥白的胳膊，也对赵海洋笑：“回去和你奶奶说，别老是一天五顿地喂，猪也挤不出这么多肉褶来呀！”
赵海洋嘴一撇：“你自己说去，我和我奶奶这么说，她肯定抄起扫把往我腚上揍。”
陈萧哈哈大笑：“你不会跑吗？”
“跑有什么用，下一回还能不上我奶奶家门了吗！”
赵海洋和陈萧互相斗嘴，林虞则领着海英进屋，在炕上坐着翻花绳。
她一直一些海英只能说几句简单的话，没想到翻了会儿花绳，海英忽然蹦出一句：“姐姐上小学去吗？”
林虞愣了下，点头答应：“是啊。”
海英皱着蜡笔小新同款脸蛋：“讨厌上学。”
“为什么？”林虞笑问，
“上了学，就不来了。”海英磕磕巴巴地说。
林虞默默她的小脑袋瓜：“不会的，上了学还是会回家的，周六周天我肯定挑一天来看你。”
海英虽然不懂周六周天的意思，却还是亮了眼睛，冲林虞伸出短短的小拇指：“拉钩！”
林虞无奈一笑，和她拉了钩。
的确是快到上学的时候了，家门口这一带的家长们，尤其是孙小昭、赵寒梅、林宁这些孩子要升小学的家长都忙忙乱乱地准备东西。
只有刘晓妍的母亲一回生二回熟，并不很着急这件事，一切都准备得有条不紊，还有问必答地帮其他家长出主意。
虞妙莲一连好几天待在家里，和奶奶一起絮棉被、做枕头，总算在开学那天把一切都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