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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束的反应确实出人意料,让屋内几人都有些诧异。
“她难道不是白家的女儿么?”李泽看着他有些瑟缩的模样,不解地问。
就见苏束为难:“是,她是啊。”
说完,他欲言又止,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扔出来了个奇怪的理由:“她人间蒸发已经二十多年了,自最初报官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此间皆是我一人照看岳父岳母。如此两位年事已高,禁不住刺激啊。”
这不同寻常的思路,着实让人开了眼。
“你怎么知道是刺激?”沈慕琼背着手站在李泽身旁,那幅画此时正在她手上打着旋转。
看来白如月口中说的“苏郎”,就是眼前的苏束。
有听他口中“岳父岳母”的叫着,他和白如月应该是结发夫妻的关系了。
结发夫妻,却是这种反应,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就算是关系不好,一般在外人面前,怎么也都会装一把深情。
他倒好,直接不找了。
“苏束,你说这话,就像是知道当年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沈慕琼看着他,不留情面的试探。
苏束原本是支支吾吾,想要藏着掖着的模样,可听到她这么一说,立马露出惊恐,赶忙拱手弯腰:“官爷,话不能这么说啊,一个大活人都二十年没一点踪迹了,除了死了还能是什么情况啊?且小民听闻若是找到人了,就还得家属前去辨认。我岳父母均已年近花甲,身体本就不好,让他们看到那副场面,可还得了?”
“谁让你们去辨认了?”李泽沉言,“本官只是来再问一次当年发生了什么,仅此而已。”
他虽然面颊带笑,但话中带着十足强硬的意味,不怒自威,让苏束想要再讨价还价一下的底气泄了大半。
不愧是世子,皇族,多少带点天选之子的气运,那股威严感,让站在李泽身后的沈慕琼都能觉察出来。
他沉稳得像是一尊石像,让苏束不得不妥协。
“如月是个温柔的人……”最终,苏束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在他口中,二十多年前的白如月温柔体贴,又出身大户,本是他高攀不起的存在。
可天有不测风云,某日她大哥不小心从梯坎上摔下,就此一命呜呼。
眨眼,白家就只剩下白如月一个女儿,一夜之间,向白如月提亲的人就排起了长龙。
“提亲的很人多,但彩礼压得极低。”苏束娓娓道来,“那群人谁人不是想着吃绝户?他们只要娶了白家的姑娘,成了白家的姑爷,那白家的产业日后都是自己的。”
他说到这里,沧桑地望着门外屋檐:“但这场面没能持续多久,如月的哥哥刚刚下葬,讨债的人就堵了白家的大门。”
白家本是地主,一直做些水果稻谷的生意,这种生意成本高,时间久,收益却并不可观。
历经几代人兢兢业业,才有了白家当时过得不错的小日子,四邻亲朋都会唤他们一声老爷。
白家大哥为人踏实肯干,也很有想法,他改良了灌溉的水车,使得白家蒸蒸日上,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但只要是做生意,就会涉及本钱。
水车是改良了,但田产始终上不去,白家大哥一人背着包袱,遍访周边,找到了一种适合青州土壤,水分高,甜度大的果子。
为了将果子种下去,为了来年能有好收成,他筹借了很多钱款。
如果没有他踏空摔死这件事,白家的历程兴许是另一番模样。
“因为他死了,债主们怕白家不认账,他刚出殡,就纷纷上门要债,让白家提前还钱。”苏束说这些的时候,手指甲不自觉地抠着手背上的一道伤疤,“可是常言道,种田撒种,用心浇灌几个月才能收获,种树十年,也才会收获半片阴凉。当时大哥刚刚将银子投进果园,白家连给他发丧的钱都是借来的,哪里有现银去还债啊!”
“所以急红了眼的债主们,差点把白家撕了、拆了。”
青州是去往京城的江南考生的必经之路,当时的苏束正好暂住在可以瞧见白家院子的客栈里。
他是眼睁睁看着白家从提亲的队伍排成长龙,到门可罗雀,再到被债主围得水泄不通。
眼睁睁看着膀大腰圆的打手,一个个像是土匪一样,冲进白家的宅院,沿途所见之物搬起就走。
也在这个过程里,瞧见了当时以一己之力,拦在众人面前,保护双亲的白如月。
“她一点都不怕,据理力争,安抚了不少债主,也给白家争取到了时间。”苏束说这句话的时候,面颊上带了笑意。
“但是……她毕竟是半路接手,难以扭转局面。后来我上京科考,名落孙山,归家途中又在青州落脚,再见白家的时候,他已经衰败。白如月和她母亲做绣活还债,父亲则亲自出去跑商,原本的产业则被瓜分得一干二净。”
果园抵债了,里面快要挂果的果树被连根拔起,按柴火的价格计算。
整个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一家三口,再也没了往昔的光鲜。
但白如月不甘低头的样子,烙印在了苏束的心里。
“我快马加鞭地赶回家,向父母说起我想提亲的事情,他们皆不同意。父母觉得白家债台高筑,我娶了定然是拖累自家,是不孝所为。”苏束抿嘴,“于是,我就一个人跑了。”
他沉默许久,似乎这一段对他来说是无比痛苦的回忆。
沈慕琼没细问,只安静地等着他故事的下半段。
这么漫长的,与案情无关的铺垫,往往都会伴随着极端的转变与极端的压抑。
可案子打交道这么多年的沈慕琼,太了解了。
她知道苏束说了这么多,未必是真的追思白如月,极有可能是后面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得不用这段美好来掩盖自己身心的疼痛。
“再后来,如二位官爷所见,我一人只身来到白家,心甘情愿入赘,与岳父一同跑商、做苦力,什么赚钱我做什么。”他说到这,双唇微碰,似乎像是仍有许多话要讲,却强行戛然而止。
“孩子出生之后,如月的身体就不如从前了。”他跳过了中间难捱的艰辛,目光别向一旁,“她生子之时,早产,又加难产,那时候我又不在身旁……”
“说来皆是天命,那年是旱年,果子收成不好,出货很艰难。为了能保住些收益,不至于赔的太惨,我和岳父日日都在果园住着,她生孩子的时候,我正带着人挖沟渠引水。”
他说到这,忽然卡住了话音。
正堂里安静了很久。
苏束红了眼眶,双唇颤抖,那块旧伤疤,已经被他扣的泛红。
他说不下去了。
不知是对妻子的愧疚,还是往昔艰辛痛彻心扉,苏束一手挡了自己的双眼,终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四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正堂里,披着微蒙的阳光,哭的像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