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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琼将纸拿起,瞧着上面的小字,微微蹙眉。
李泽边说边起身,从身后博古架上端出来一盒点心,放在沈慕琼面前。
瞧着满满一个食盒的点心,沈慕琼的目光从手上的纸张与点心之间打了好几个来回。
最终,她看向笑眯眯的李泽,口气强硬道:“别以为就这么算了!下不为例!”
说完,捏起一块桃花酥,塞进了嘴里。
哎呀,可真是人间美味,一口咬下去,积攒的疲劳瞬间都消失不见了。
李泽抬手挡了一下唇角,佯装没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一本正经地继续说:“有些妇人生子之后心性喜好确实会变化,但是从温文尔雅变成会殴打父母的狂暴之徒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白家的奶妈和街坊四邻都提到,她变得十分多疑暴躁,说一不二。奶妈也是不堪应对她日渐神经质的要求才选择了离开。听她的意思,白如月像是里子中换了个人。”
“换了一个人?”沈慕琼又咬一口,迟疑片刻才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生子三月之后,白如月已经死了?”
“有。”李泽从另一边拿出几张方子,“我也是这么推断的,但还需要找叶虚谷证实。”
那些方子纸面泛黄,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
“给白如月看诊的,其实是兴义堂的老大夫,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他儿子告诉石江,说他去世之前一直在念叨白如月的病。”李泽边说,边倒了一杯铁观音,放在了沈慕琼面前,“白如月当时已经病入膏肓,她决定生子之前,老大夫其实就已经十分反对了。没想到她不仅挺了过来,最后甚至奇迹痊愈。”
李泽指着那些方子:“正因如此,兴义堂名声顿起,当时老大夫开给白如月的方子,成了他们传家的秘密。”
沈慕琼听到这,再看看那些方子,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外的石江。
她诧异:“……这应该不是兴义堂主动提供的物证吧?”
李泽想了想:“只说传家的秘方,他不能交给我们,也没说我们不能自己拿对吧?”
“……你是这么理解的啊?”沈慕琼惊叹,“不愧是皇族世子。”她话音一转,点头称赞,“干得漂亮。”
李泽望着她,笑意不减。
其实不是没有老通判追查到方子上,但沈慕琼的记忆里,只要是查白家,沿着白如月的病这条线,最后都一定会不了了之。
她记不清为什么会屡次碰壁,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方子始终拿不到,看诊的大夫也已经去世,白如月当时到底什么病,病成了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如此一来,这件事大概是什么模样,我有些基本的推断了。”沈慕琼说,“你还记得昨日我说《女史箴图》是在咒禁院有记录的吧?”
“我查阅一晚,发现了其中的几个共同点。”她喝了口温茶,郑重道,“记录中除了四个人是自愿被纸魅吃掉的,其余皆是在赏画过程里被强行扯进画中。她们特别喜欢寻找行将就木之人,以永生作为诱惑的条件,将其吞噬。”
“面对死亡的时候,求生会成为一种本能。”李泽点头,“永生的诱惑太大了。”
“是的,假如白如月当时已经是将死未死的状态,那她会不会也为了追求一个永生……”沈慕琼说到这里,润了口嗓子,“毕竟将要为人母,生下孩子之后,却不能陪伴他长大,对于白如月来说,兴许无法接受。”
“她也许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画轴,为了能够陪伴自己的孩子,选择了成为纸魅的一部分。但她没想到,纸魅达成她活下去的愿望之后,她原本纯良的心性却被污染,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
“等一下。”李泽蹙眉,打断了沈慕琼的话,“陈明远进入画中,肉身当时就不行了。若是白如月也进入了画中,她是怎么保住肉身的?”
沈慕琼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这也是我不能理解的地方。”
“但天下奇闻轶事多如牛毛,我们想不到,不代表没有。”她指尖擦过茶盏边缘,声音沉了几分,“不能大意,也不能随便否认其存在。当务之急是要打开苏束这个突破口。”
这点,沈慕琼和李泽的想法一样。
苏束的疑点太多了。
对不上年龄的口供,以及有意无意在隐瞒什么事情的样子。
他口中与白如月的爱情是共担风雨,伉俪情深。
但世上爱情大多两面,最恩爱的夫妻也会有想要杀死彼此的时刻,完美的感情本就出自不断磨合,不起纷争的恩爱根本不会存在。
要么是,时间已经将他的记忆美化,变成了他自己都不认得的模样,要么是,他故意跳过了某些对他不利的叙述。
比如白如月性情大变这一段。
这些说出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他不说,就成了问题。
“苏束应该知道她是怎么保存的肉身。”李泽推测道,“而且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们感情确实很好,苏束不愿意白如月就这么死了,为了她找了那幅画。”
“那得是多深的感情。”沈慕琼下意识地回应道。
李泽背靠在博古架上,歪着头想了想:“很深。”
他推己及人,目光温柔如水,戳得沈慕琼莫名其妙。
她有些不解地念叨了一句:“可能么?”
李泽没回答。
他知道沈慕琼不信。
现在不信,八年之后也没信,就连在生命的尽头,还是没信。
她在某些事情上的固执,李泽已经见识过一次了。
但……就像李泽不再执着于向她传递自己的情感和想法,转而变成如今这般默默守护一样。
他已经无所谓沈慕琼信还是不信了。
他只要她活着,还在,别的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那天下午,石江跑了一趟陈家大院,同叶虚谷确定了那方子上用药的力道。
他站在书房,拱手道:“叶虚谷说,那药方有两张的力道很大,基本只会开给将死之人续命。剩下几张,全是减少疼痛,像是安慰一样的东西。”
他蹙眉回忆:“说一般用上安慰方子,说明这个人最多两个月人就没了。”
两个月。
沈慕琼细细算了下时间差,她指尖轻轻点着一旁的桌案:“看样子,有必要再去一趟白家。”
“我和你一起去。”李泽道,“我动手没顾虑。”
他说得义正言辞,有理有据,让沈慕琼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