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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药童依旧倒挂在树上,冷哼一声,仿佛不屑一顾:“你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沈慕琼挑眉:“嗯,很有骨气。”她指尖轻轻瞧着石桌,“就是有点傻。”
她探身前倾:“你们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药童对视一眼,而后别开了目光。看样子,两个人都没打算回答。
“既然不说,那我可不可以认为,你们两个仙门修士是来偷东西的?”沈慕琼挑眉,“没想到世风日下,仙门中人现在也做些鸡鸣狗盗的事情?”
“你!”当中一个药童脾气明显暴躁一些,被沈慕琼三言两句质疑了行为的正当性,马上就有些忍不住了。
“难不成我说错了?”沈慕琼支着下颚,似笑非笑,“搞这么大阵仗,不惜搅乱整个青州城,你们自诩正派的仙门修士,总得给青州府一个交代吧?”
“呸!”三言两语下来,那个暴躁的药童果然被沈慕琼激怒,“你这蛊惑众生的妖怪!我们凭什么像你解释?就好像你便是青州府一样!”
“她就是。”话音未落,李泽背靠在院门口,冷冷望过去,“怎么,朝廷给的官职,在修士眼里也不算是官职了?”
药童愣了下,他倒着打量着眼前人。
脱下缁衣,白衫在身的李泽,金色刺绣的云纹图样熠熠生辉。
早就听说青州府衙内有位大梁世子,两个药童对视一眼,觉得就是眼前这人了。
他们目光里少了几分底气,有些不情不愿。
纵然是仙门,也不能对皇族不敬,形势一下就被动了起来。
沈慕琼乘胜追击,再问了一次:“为什么来府衙内院,现在当着大梁世子的面,总可以说一说了吧?”
身份压制,不管是在六界何处都很好用,省去了沈慕琼许多口舌。
两个药童也没有傻的不可救药,权衡再三,还是开了口。
“我们来找藏书阁。”他说,“咒禁院藏书阁的石板下,压着我们仙门一本秘法。”
说到这,药童恶狠狠地看着沈慕琼:“当年若不是妖族偷走,你们也建不出通天的藏书阁。”
这可真是天大的胡扯八道。
沈慕琼被他义愤填膺的说词都要逗笑了:“你的意思是,妖族偷了仙门建造藏书阁的秘法,你们是来找回去的?”
另一个性子柔和一些的药童,郑重道:“正是。若沈大人能将秘法交给我二人,那小妖将我们困在此处之事,我们二人便也不与你们计较。”
嚯!沈慕琼真是开了眼了。
她颇为震惊地点了下头:“我明白了。”
两个药童,原来不过是逸轩的棋子。
沈慕琼在试探逸轩,逸轩又何尝不是在试探沈慕琼?
闹得青州沸沸扬扬的,看似被他吊着到处奔走的沈慕琼,布下这么一张网,等着他的人自投罗网的同时,逸轩也在利用这件事,试探沈慕琼到底有没有留后手。
他让两个药童来找本就不存在的莫须有的物件,实际上就是在让他们两个有去无回。
只要回去晚了,就能推测出沈慕琼有所防备。
这一招,棋行两步,才发现对方也留了后手,属实有点意思。
“是逸轩跟你们说,藏书阁是依靠仙门秘法建造出来的?”沈慕琼看着两个药童。
两人沉默了片刻,忽然,暴躁药童有些不耐烦了:“你莫要跟我们说那些虚虚假假的话!要杀要剐快些给个痛快!你这蛊惑众生的妖怪!也休想蛊惑我们!”
“蛊惑众生的妖怪?”沈慕琼握着戒尺,伸手敲了两下裹在药童身上的茧子,“为什么?就因为我斩妖除魔,就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仙门为所欲为?”
“呵!笑话!事到如今,你还在用斩妖除魔那套骗孩子的话来骗我们?”暴躁药童横眉竖眼,“所谓咒禁院,不过就是妖族监守自盗!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也就是凡人好骗,才被你们蒙混过关!”
监守自盗,自导自演?
沈慕琼想了想,有些了然的点头:“所以你们觉得,你现在做的都是正确的事情?”
“难道不是么!”药童怒怼,“你们这样的伪善者,偷去仙家秘法,夺取六界的至宝,罔顾凡人性命,难道不应该受到制裁么?”
这话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
“那你们呢?”她问,“你们是为了保护六界的秘宝,所以要杀人取血,不惜造出没有灵魂的金刚罗汉?”
“金刚罗汉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是能代替妖族守护六界至宝的关键!”
“代替妖族?”沈慕琼笑了,“怎么代替?”
“动动你们聪明的脑袋瓜,妖族守护秘宝这么久,从来无人来抢,是因为神族和仙门不想要么?当然不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除了有血有肉的妖怪,谁也拿不走呢?”
暴躁药童显然听不进去:“一派胡言!”
“那敢问沈大人,你们为什么要偷藏书阁的秘法,又为什么要在至宝面前树立结界?”另一个药童问道。
沈慕琼看着他,思量了片刻:“妖术和修士的灵力不一样,仙门秘法在我们手里就是废纸,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这么无聊去偷废纸。至于结界……不是我们树立的结界,而是先有结界,后有的守护者。”
她抬手,指尖荡起一抹青色的火光,一瞬间烧尽了两个药童身上的蜘蛛丝。
事情从这里开始,变得越来越奇怪。
夜里的青州起了风,乌云渐渐聚拢,遮蔽了皓皓明月。
沈慕琼站在世子府的院子里,背靠着漆黑的圆柱,怎么想都觉得是哪里出了问题。
先是玄月楼冒出来的沈芸汐,再是号称仙门秘法的藏书阁建造之术……
都和仙门有关,都和沈芸汐有关。
“我已经差人将他们两人遣送回仙门,这件事大梁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李泽不知何时出现在沈慕琼身后,将狐裘披在她的肩头,“夜里凉。”
沈慕琼没回头,许久才说:“我有点迷茫。追着罗汉堂查了这么久,没能查清楚逸轩到底要干什么,也没能找出金刚罗汉在哪里,不仅如此,还查到了两个不一样的沈芸汐,查到了许多自己曾经闻所未闻的奇怪说词……”
她望着天空:“我一直认为,咒禁院是保护凡人免于被妖魔侵害的最后一道屏障,百年千年都是如此,可为什么,最近听到的,都是对咒禁院存在的质疑,都是对妖族这个身份的质疑?”
“我是妖怪,所以我应该杀人饮血,我不可能是心怀天下的,不可能是为了别人,为了凡世的么?”沈慕琼摇摇头,“又因为他们是修士,是要成为仙人的人,亦或者是天生的神族,本就汲取日月精华而生,所以他们不管做什么,不管说什么,哪怕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也是正确的么?”
“为什么呢?”她望着天,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呢?”
夜风中,李泽轻声说:“凡人愚钝。”
他望着沈慕琼的侧颜,想要开口说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她问这个问题,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结界崩塌之后,凡世一片水深火热,京城中,沈慕琼站在高高的咒禁院星相台上,也问了同样的话。
当时的李泽回答不了,现在他参透了,却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
凡人愚钝,不值一提。
他只要沈慕琼一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