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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是宁牛。
宁牛生来就是傻子,是我大爷二儿子的三儿子,是我的堂哥。
“妈——”宁牛掀开门帘,小孩子似的喊我妈。
他属牛,1973年的牛,这时候已经是三十多岁的老小伙子,人又长得格外壮实。
就这样一个壮大汉,总是跟在我妈身后嗲声嗲气地喊“妈”,我们早已习惯。
“下这么厚的雪,你跑来干啥?”我妈佯装拉下脸骂他。
我妈对这个傻侄儿非常好,常给他吃的用的。
我妈说,傻子通常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守村人”。
守村人,有些地方叫地仙,据说每个村都有一个。传说是上天派下来帮助村民的,能为庄子上的人消灾挡难,今生苦是为来世福,因为要守住天机,老天爷只能给他们不健全的智商。
听见我妈骂他,宁牛嘴张得跟个鞋帮似的大笑,像女人妖妖娆娆竖着兰花指在我妈身上一点:“这个妈呀,你骂我干啥?我是来看我妹妹的!”
“你看你妹妹,给你妹妹拿得啥好东西?”我妈笑问他。
“有有有。”宁牛笑嘻嘻地用一只左手从衣兜里往外掏着什么。
他的右手自打出生就痉挛在一起伸展不开,所以,他一直用的是左手。
如果他是女的,如果他不是跛子,如果他长得好看,大概就是另外一位钩弋夫人。
可惜,他是个邋里邋遢的傻男子。
衣兜里掏了半天,宁牛掏出一把瓜籽,献宝似的递给我:“妹妹,吃大板打瓜籽!可香了!”
这种瓜子是籽瓜的籽加佐料炒制的,籽瓜在我们这儿,是用拳头打开吃的,也叫打瓜。
“不吃,你自己吃。”我说。
谁都知道宁牛整天不停地流着哈喇子和鼻涕,他的瓜子谁能吃得下?
“吃吧,这是哥哥给你省的。”宁牛见我不吃,有些失望。
“吃一颗吧。”我妈给我使眼色,意思让我别惹宁牛。
因为宁牛有个毛病,一着急,一伤心,就会犯病。
一犯病,就会大喊大叫还掐人,掐住人还不松手。
谁要是被三十好几的宁牛掐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为了防止宁牛掐我,我只得拿了一颗瓜籽,皱着眉嗑开,瓜子仁咸咸的,不知是炒制的时候撒的盐,还是宁牛的鼻涕腌的。
我差点没吐了,又没敢吐。
好在宁牛没有让我再吃,而是张着嘴流着哈喇子看向我整理的衣裳:“哎呀啊,妹妹穿过的衣裳还在呀,还新新的呀,妹妹到时候嫁人养了娃娃,小娃娃还能穿这个呢……”
我妈收拾好豆芽菜,端来一碟郭北早上烙的葱花饼,又倒了一杯火炉上熬的红茶。
宁牛高兴得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张着大嘴,一口吃一张饼,几口就把一碟葱花饼吃完,这才用左手端着茶杯,像个老爷爷似的慢悠悠地品茶。
热茶还塞不住他的大嘴:“妈,我妹妹啥时候嫁人呀?我还等着吃她的长面呢。”
庄子上嫁女儿一般用长寿臊子面招待宾客。
宁牛在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天天问我妈我啥时候出嫁。
当然,他大概率的不是关心我出嫁,而是想吃我出嫁时的长面。
庄子上只要谁家有红白事,总少不了他,人家嫁女儿,他去吃长面;人家娶媳妇,他去吃大席;人家办白事,他去张大嘴巴哭几声,就能吃一大盆有排骨的烩菜。
“看把你馋的!我不嫁人。”我瞪宁牛一眼。
宁牛咧着嘴笑:“也就是,我妹妹是仙女,那肯定不嫁凡人的,那是要嫁神仙的,神仙的长面我也要吃一碗。”
“宁牛,别胡说了,喝了茶回家去吧,天不早了。”我妈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她大概是觉得宁牛的话不大吉利,人间成仙就是死的意思。
“我没胡说,我妹妹就是仙女,她是牡丹仙,又香又美,我妹夫是北海龙君,英俊潇洒有才华,他为了我妹和老龙母闹翻了,被……”宁牛开始滔滔不绝地胡诌八扯。
“好了,回家吧,天黑了。”我妈直接拿过了宁牛手里的茶杯。
活了三十年,他总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什么早上见着碧霞元君啦,晚上吃了瑶池王母送的桃子啦,九天玄女给他几本书啦,天妃妈祖带他在大海上飞啦,泰山奶奶给他新衣裳啦,等等,那简直说得有鼻子有眼。
我就奇怪了,他一天书也没读过,也不知道谁给他教的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