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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却追出来，再次要给我下跪。
怎能受泯灭天良之人的跪拜呢，我正欲闪避，却见骊珠发出一道耀眼的光，直射她的膝盖，女人触电似的倏地站起。
“救救我儿吧？”女人哭。
“病入膏肓，回天乏术。”我的神态像极了刚才老神婆的神态。
“啥意思？”
“你儿子身上的怨念太重了。”
“啥怨念？”
“他九个姐姐的怨念。”
女人如遭雷击，脸色陡变，嘴唇不住地哆嗦：“你是说我儿子得病，是他的九个姐姐们在纠缠？可我没说他有九个姐姐啊，仙姑咋知道？仙姑是活神仙啊！”
女人又要跪，可她的膝盖怎么也弯不下去。
“我那些丫头都是些讨债鬼啊，我养到二十来岁，吃了耗子药……”女人开始数说女儿的罪过。
说来说去，闭口不提把几个女儿换钱的事。
“那你的儿子呢？你认为他是给你们来还债的？”我问。
“儿子是延续香火的，自然比女儿金贵。”
“金贵是挺金贵的，但他小小年纪，吃得太好，穿得太好，享受太多，已经享尽了他一生的福禄，即使命中还有寿数，也不能继续活着了。
常言道，夫妻是缘，儿女是债，无缘不聚，无债不来，不管是讨债，还是还债，最好悠着点，你倒好，给宝贝儿子直下猛药，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到了他那里，都成了催命的。”
“你的意思是我害了我儿？”
“正是。”
“我以后不给他吃那么好穿那么好了，只求救下他的命啊……”
女人正在哀求我，却见她的九影儿慢慢地走到她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襟：“妈，你还记得我吗？”
女人愣了一下，忽然满面喜色，将男孩搂入怀：“如意，我的宝贝儿子呀，你终于喊‘妈妈’了，你喊‘妈妈’了，我儿喊‘妈妈’了！”
显然，这男孩从出生到此刻，从没喊过女人一声“妈妈”。
女人的喜悦溢于言表，以为她儿子这是好转的迹象。
“妈，我是招弟啊。”男孩说，声音明显是十几岁的女孩子。
“宝儿，你说啥？”女人受了炮烙似的一下子撒开了手。
男孩凑近她的脸，幽幽说道：“妈，你既然不愿意要我，何必又要生我呢？”
“妈——你不要我，何必要生我呀！”
“妈——你不要我，何必要生我呀！”
“妈——你不要我，何必要生我呀！”
好些个女孩子的声音从男孩的嘴里发出来，好像那儿有七八个女孩子。
女人捂住了耳朵，啊啊啊地叫起来。
突然，她爬起来，冲过去，掐住了男孩的脖子，眼露凶光。
男孩顿时脸色由白变紫。
两个男人慌忙上前将女人拉开。
但为时已晚，原本就处于濒死状态的男孩此刻已没了气息。
神仙难救该死的鬼。
女人愣了片刻，忽然悲怆大哭：“我的儿啊……”
她的丈夫默默抱着儿子，喃喃道：“天作孽，犹可追；自作孽，不可活，不可活……”
男人抱着儿子，踉踉跄跄地下了山。
女人嚎哭着追过去……
男孩被抱走，他的九条影子却留在原地，做匍匐状。
“爱河千尺浪，苦海万丈深。”忽听老神婆长叹一声。
她的手中，出现了一个金钵盂。
我以为她要捉鬼。
却见她另一只手变出个杨柳枝，蘸钵盂中甘露水，施食九缕亡魂，超度她们脱离地狱苦海，或升临天界，或转生人世。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鎗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 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此曰超度咒。
咒念三遍，怨念化去，九条影子渐渐消散，直至不见。
我的心，沉重得像压了很大一块石头，人世轮回果然太苦太苦。
“呆丫头，我饿了，把你那箱子里的好东西拿出来给我点子吃。”老神婆对发呆的我说。
“里面是吃食吗？”我拿起箱盖上的小铜钥匙打开了铜锁。
里面果然是吃的，有新鲜的水果蔬菜，有面食点心，有鸡蛋肉食，还有漂亮的碗碟。
箱子内部做得别致，这些东西分开放，每种一个格子。
我不敢怠慢，立刻挑了几样水果洗得干干净净，又拣了各样点心，分别装在碟子里，上供似的献给老神婆：“要不要再上三炷香？”
“随你。”老神婆乜斜我一眼，一手拿起一个苹果，一手拿起一个点心，吃得美滋滋。
“神仙不是尝不出人间烟火的味道吗？”我纳闷。
“我是人。要不是你，我能变成这倒霉的世人？”老神婆瞪着我，好像她成了神婆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