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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因兰园主人不在,所以谢渊与道韫于兰园所待并不长久。出门游玩本就为兴意所致,乘兴而来、兴尽而去即可。
若说可惜,大抵也是园中兰女未能将新编的舞为谢渊演绎,所以有些失落吧。谢家门庭所出的郎君大多风姿不凡。
高门难攀,这些兰女自知身份绝不会生出不该有的想法。但知音难求,兰女所能拿出手的唯有舞技,编排出来的舞也需风雅之人来欣赏才是。
兰草幽深,谢渊院中也养有不少。然而院中培植再多的兰草也不及一人,这个道理谢渊明白却又无可奈何。
“阿媛慢些。”上马车时谢渊见道韫险些跌倒,便上前搀扶道。
腰间环佩轻响,道韫瞥见谢渊随身佩戴的玉佩竟然换了式样。谢氏确实不缺玉佩之类,但谢渊平日却独独喜欢其中一枚,如今却换了。
道韫扶稳住谢渊的手臂确实不曾踩空跌落,上了马车后道韫似乎听见了谢渊似有若无的一声叹气。
“阿兄为何事叹息?”道韫问。
“无甚大事。”谢渊答,许是因欺瞒之故,谢渊敷衍后竟不敢再看道韫。
“阿兄分明有事相瞒?不言便不言,何必相欺?”道韫直言。
对于道韫方才所言,谢渊并未觉道韫对自己的冒犯,反倒直言:“此事确不便与阿媛言。”
不言便不言,道韫虽好奇却并非会无理取闹,至于兄长谢渊的那声叹息,就当因她年幼所以才会不知吧。虽然道韫从来都不觉自己因年幼就非得避讳,也不觉日后年长就该多知多少。在道韫的想法中,自己的喜恶就仅为喜恶。
道韫不刨根问底谢渊私下里也稍微放松不少,之于方才那声叹气谢渊也并非有意欺骗避讳,而是确实不知该从何说起。
自晋陵至荆州谢渊与一个又一个高门、玄门、僧们中人或萍水相逢或秉烛夜谈,随着时间的推移谢渊也在渐渐长成能为能支撑起谢氏门庭中的一员。
这些年里他也从一种‘率意无为、超然物外’的风流走向另外一种‘不以俗物经心’的风流。若论这二者之间的区别,大抵也便是前者无忧、后者忘忧。
‘无忧’、‘忘忧’一字之差,却又相去千里。
谢奕曾言谢渊甚慧之,谢渊也确实敏睿过人,这种聪慧使得谢渊对世间之事略有所懂。不过这些都并不能使得他从惶恐之中走出,反倒是使他从一种惶恐走向另外一种惶恐、从一种担忧走向另一种担忧。
他先是担心谢氏门庭的地位,因为谢氏的根基不稳,且又生存于晋室朝廷何氏、褚氏、王氏与桓氏的争斗中,谢氏此时风光,但稍有不慎便会败落。此为一忧,忧门第不兴。
人无不畏死者,谢渊亦然。他又担心自家性命,因为他们一家数口都身在荆州,谢家既为朝廷棋子,多有身不由己之时,若惹怒桓家,桓温定会杀他们一家灭口。此为二恐,恐全家性命不保。
荆州近胡、若北边胡人攻入荆州,到时候城中若生灵涂炭、哀嚎遍野他们一家数人自不会幸免于难,若荆州失守,则晋室难全,则家国难保。此为三怕,怕山河难保。
再者他与桓兰之事,即便目前未有阻碍,但他深知此事难成,作茧自缚之事本不该为,但灵犀心动便是心动,在意之事终难作假。他既念着,便不该轻易言弃。此为四愁,愁深负佳人。
朝廷本在风雨飘摇、士庶之争、清流之士是否真能担当朝中大任、谢氏到底会不会成为权势争斗的炮灰?他能否真的不负佳人?晋室朝廷是否真能收服中原?这些一个个问题萦绕在谢渊的脑海,过慧通透的他或许并不难猜到或是推测出结果。但是他能猜到的,所能推测预料到的结果真的是他想知道的吗?
酒能醉人、寒食散则能令人超然物外,谢渊似乎也或多或少渐渐的能体会到其父谢奕服食寒食散的心境。
道韫的马车缓缓的从兰园行驶到谢家大门前,浓郁而又沉稳的味道盈盈而入。谢奕在荆州的府邸虽然不大,但也不小。
在谢氏这不小的宅院中每隔十步就布有一个镂刻精奇、造型各异的鎏金错银博山炉,香炉样式像海中仙山,炉中或燃沉檀龙麝、或燃古方和香、院中所燃香料一般按四时交替而更替,偶尔也因谢奕一时兴起而更换。谢奕曾于某次大醉言除非山河倒流否则谢氏炉中龙麝不歇。由此,谢氏府中单是制香负责府中更换香料的侍女就有数十人,院中一年四季皆烟雾袅袅。
谢氏豪奢、非朝夕可改,会稽东山安石(谢安)隐居还豢养数百歌伎,谢奕在外为官、平日豪奢亦属寻常。沉香安稳、谢渊先于道韫下马当他嗅到门内沉香味时心中忧虑竟然也放松不少。
春游之日如期而至,谢渊这日换上轻衣,这衣裳是前些日子新制的,穿在身上略微有些硌。谢渊肤白如玉,即便用再精的织锦制成新衣也多少有些毛躁,先前这种感觉谢渊或未曾有、或有而不觉。
“阿兄?”
这日道韫收拾妥帖后并未在门前等候谢渊,而是跑到了谢渊所在外院,谢渊听见道韫在外面唤自己连忙让木枝给自己整理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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