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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我陪你去探视沈智奕吗？”王齐慕知道不需要，只是起个告别的头，她俩搭乘的网约车已经从省实验所在的村里开进市中心了。
杨昭摇摇头，“不用啦，你已经帮了我超多，这个我自己可以搞定。你接下来要回家里，还是学校？”
“都不去，你放我在商场就好了，我吃个饭，然后去劳务派遣公司找刘芳。”
“啊，劳务派遣，这个制度是谁发明出来的。”杨昭提问。
“劳务派遣制度其实没有一个确定的起源，大概是在一战前的英国或是美国。怎么，你觉得这个制度如何？”
“我整体是认可它的，一方面它可以给freelancer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另一方面，对于农业这种分为农闲期和农忙期的事业，劳务派遣制度可以为农民提供专业、可靠的劳动力来帮他们度过农忙期。而不是像古代一样，一个家庭需要生出足够能应付农忙期的成员，然后人均土地拥有量一代代递减。它是一个好的制度，因为它符合更高效、经济、灵活性的趋势。虽然相比起居家办公这种除了老板人见人爱的制度，它确实更容易出现剥削。但我觉得这并不是因为这个制度更邪恶，而是劳务派遣制度本身会同时面向底层群体和中高收入人群；而能够享受到居家办公、或者说是twt混合办公的，至少是掌握技术的可远程办公人员，例如程序员或者金融行业人员，他们本身就拥有更强的保护自己的能力和议价权。我们应该更多地更细致地去关怀底层群体，为他们提供更全面的保护，而不是因为觉得他们不够体面而把他们踢出局。他们已经足够边缘了。”杨昭说。
“我和你想得差不多。我硕士的时候念了社会学，当时专业里有个男生抨击劳务派遣制度，说他家酒店的保洁阿姨打扫一间房间才8块钱，就是因为那该死的劳务派遣制度。他和他爸理论不成，还想举报他自己家酒店，结果他爸气死了，给他一顿骂。后来导师让他去问一下那位阿姨，如果在家务农的话，一年可以赚多少。然后他就再也没提这事儿。”
杨昭和王齐慕心有灵犀地无奈相视一笑。
把王齐慕放到商场门口后，杨昭让司机开去警局。王齐慕给她开了特权，她可以自己去见沈智奕了。
一天没见，沈智奕的状态居然好了不少，皮肤看起来柔和细腻了很多，像是睡了一个不错的觉。
“今天来得还蛮早。”沈智奕打趣她。
“因为我想早点见到你，所以没吃午饭就来了。”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像是某种情感绑架，但是从杨昭这种懒得从情感方面操控别人的人嘴里说出来就十分真诚可爱，没人会为此而感到愧疚。
“我发现一个问题，之前一直都是我在给你讲我的经历和感受，哪怕你才是那个处境更糟糕，更需要被关心感受的人。所以今天我想听你讲讲你现在的生活。”
沈智奕摊摊手，“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每天关着、到点儿吃饭、睡觉、和你见面。”
“我知道被拘留人员的大体生活流程是什么样的，我想知道独一无二的细节，和你对此的感受。你说过爱我，也经常用拥抱的方式向我传达它。但是对你自己呢？看起来似乎你爱我要多过于爱你自己，这是不对的，爱自己才是爱的第一要务。不过还好，爱自己是可以锻炼的，最简单的入手方式就是留意自己的感受，并且勇敢地表达出来。silence is not an option”
沈智奕入迷地看着杨昭，她的表情谈不上严肃，也没有治疗师的那种善解人意，更像是一个二十年教龄的老师在毫无波澜地给学生传授发电机的原理；却如同地中海地区夏季的温和浪花抚摸亲吻着沙滩一般，一遍遍温柔地冲洗着沈智奕的心脏，在表面留下小小的白色泡沫。
“我…”沈智奕不知道如何开口，往常他们在上下班的路上也会聊当天发生了什么，但都是些吐槽和逗趣为主的内容，掺杂其中的个人感受都是被熨烫过的。现在杨昭要他直面内心，他突然觉得自己变得笨嘴拙舌了。
“这边的饭真的很难吃，水煮菜和米饭。然后我就想到，没我给你做饭，你肯定是不会自己做饭的，估计也不愿意舟车劳顿出去吃，那你现在是不是天天在吃外卖。”
杨昭打断沈智奕：“你猜对了，即使现在天天在外边跑，我也会选择点外卖，因为我不想等位和使用公共洗手间。但是你跑题了，你又开始说起我了，我想听你对于自己的感受。”
良久的沉默。
沈智奕看着杨昭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乞求，希望她能不揭穿他，让他们的对话继续下去。但杨昭显然不这么想，她无动于衷。
于是，沈智奕最终败下阵来。
“我真的很讨厌这里的餐食，它开除了我的人籍，拒绝满足位于马斯洛需求里底层的营养需求。当然，最让我感到糟糕的是它让我想起我小时候吃过的那些饭，和这里的差不多。我宁可吃压缩饼干，或者直接给我注射葡萄糖。”
杨昭摸摸他的手，“虽然情境不同，但我们还蛮有共识的。我小的时候每一顿饭都是妈妈给做的，她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做饭、洗碗、打扫卫生。假期回家的时候，我会帮忙做饭，但只是煮个粥的程度，绝对不学任何能称得上是下厨的菜。她有的时候会吐槽她这么勤快的人怎么会养出我这么懒的闺女。我没告诉过她，因为我害怕成为她那种需要付出如此多的人。我是真的讨厌做饭，就像你讨厌这边的餐食一样。”
“不过你放心，我们不是小时候的自己了，我们已经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了。我会想办法帮你争取更好的餐食。”
沈智奕也握紧了杨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