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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顺玉小步快跑着过来, 即便是心急想要见着日思夜想的人,她跑动的步伐也很有讲究,绣着小花的裙摆微扬,在大多穿着棉衣身形臃肿的旁人面前, 总要衬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轻灵秀美。
黄狗炮媳妇儿看着她那做派, 暗自唾了一声, 这脑子都长在男人身上的狐狸精,自个儿男人才死了多久就开始发春!
正巧黄红英也搁她旁边儿站着,黄狗炮媳妇儿顺道叮嘱自家小姑别再和那程顺玉一道往来了,从前眼高于顶,恨不得把铜钱村所有没成亲的男儿都挑上一挑, 结果命硬克夫不说, 如今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想要攀上贵人。
不过……
黄狗炮媳妇儿眼睛转了转,目光落在那辆马车上, 程顺玉没能见着如今人家陆峮的媳妇儿长得是个什么天仙模样,这才厚着脸皮凑上去,以为人家还能瞧得上她那张狐媚子脸!
有了白面馍馍, 谁还乐意回头去吃野菜窝窝头啊?
黄红英被二嫂说得低下了头, 黄狗炮媳妇儿见她一副闷不吭声的木头样子,气得拧了她一把, 这蠢丫头,也就是她没个年岁合适的女儿, 不然她怎么着也要豁开脸求公爹凭着往日的情分叫贵人们把她的闺女带回长安去过好日子!
里正和村长还没恭维完,就被陆峮说的‘拆屋’之事给吓得脸色发白:“使不得哩,使不得哩!您是俺们铜钱村飞出去的金龙, 俺们给您做点事儿是只怕少不怕多的, 等翻过年麦谷稻子们收上来了得了钱, 俺们会给您求一个长生神位来的!”
陆峮脸更黑了。
里正看他这样,试探道:“再给您的婆娘立一个?”
黄老狗在一旁恭维又不失嫌弃地瞪了里正一眼,开口道:“这咋够?俺们铜钱村就数皇帝老爷您长得最周正最俊!进了长安又娶到了这么漂亮的婆娘,可不得生个十个八个崽儿?”
这话他说得十分自信,往日在里正村长这等有些权力的人面前连腰都不敢挺太直的黄老狗如今说话也硬气了起来,为啥?这自然是因为皇帝老爷和他的贵人婆娘是在他屋里歇的脚,他们家是最有福气的哩!
陆峮冷着一张脸通通驳回:“我不需要你们做这些。新政不是下来了吗?铜钱村里我记得还有好几户人家占的地都超过十亩了,怎么我在文书里没看见这些人的名儿?”
登记在册了,那可不就要多交税。
里正和村长开始擦汗,他们也没想到,这陆家小子出息了当了皇帝,那么忙还能想起来老家有几个富户在田地登册上不老实。
众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时,紧赶慢赶走过来的程顺玉总算到了陆峮跟前。
不过她也没有站得太近,一张清秀脸庞上因着刚刚的快走带了些红晕,张了张嘴,却又没说话。
陆峮没有理会,只微微侧头去看。
方才掀开一角的车帘重又垂了下去。
黄狗炮媳妇儿见着程顺玉那副娇滴滴小媳妇的模样就来气,别以为她不知道,她还没嫁进黄家之前,这狐狸精也曾经勾过黄狗炮给她做活儿!甚至她嫁过来之后这样的事儿也没断!
“哟,这不是老刘家的那口子吗?你说说你,大冷天儿的不在屋里绣你那些花儿,出来做什么?”黄狗炮媳妇儿嘴一撇,瞧着有几分尖酸刻薄,“你别别嫌俺说话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儿多是贵人,万一被你晦气到了可怎么好?”
程顺玉眼圈微红,却没有回她的话,只对着陆峮举了举手里边儿的篮子:“陆大哥……不,不,如今该叫一句陛下了,我听说了你回来的消息,怎么急匆匆的,又要走了呢?我给你做了些酱菜包子,你拿着路上吃吧?”
陆峮避开她的眼神:“不必了,家家日子都过得艰难,你留着自己家吃吧。”
他记着谎报土地这事儿就有她夫家参与,这酱菜包子若不留下来自己吃,待着官吏过来叫他们拿出罚款,指不定连酱菜都没得吃了。
黄老狗看着这小寡妇一脸俏,心里边儿知道她是什么打算,嘿嘿笑道:“俺们和人皇帝老爷能比吗?人要回去长安忙着天下大事哩!哪里顾得上吃你这点儿什么酱菜包子!去去去,你一个小寡妇杵在这儿做什么!”
真要回报陆峮什么,当初村里边儿叫大家捐银子捐砖头的时候,她怎得连一块儿铜板都不给?再说到当年的事儿,她还不是嫌弃陆峮无父无母没个助力,空有一身蛮力,扭头就嫁了村里的富户刘铁匠家的独子。
到头来嘛……
训斥完程顺玉,黄老狗又笑眯眯地同陆峮说道:“皇帝老爷还不知道吧?刘铁匠家那儿子去年去镇上的时候被当时朝廷的大军给抓去当伙夫了!没成想他是个命不好的,仗打完了,他一个跟在大军屁股后边儿的伙夫却没能活着回来,只留下他媳妇儿孤零零一个人,真是可怜喽。”
陆峮接过村长递过来的土地文书,专心翻阅上面登记的数字,与脑海中的数据一一对应,闻言只是‘哦’了一声,没再多言。
看出他态度冷淡,黄狗炮媳妇儿也不怕他会对着那狐狸精旧情复燃了,毫不掩饰地叽叽窃笑起来。
黄红英看着程顺玉单薄的肩微微颤抖,不禁有些不忍,想去安慰她一番,又被她二嫂给拦住了。
程顺玉举着篮子的手隐隐在发抖,见陆峮就是不接过去,她只能慢慢地收回手,嗓音里带了几分低落:“陆大哥,你是不是因着当年的事还在怪我……我阿爹那时候病得没法了,我需要银子去给他治病,刘铁匠家给的聘礼最多,我……”
陆峮三两下翻完了文书,对那些缺斤少两的人要补多少税款已经有了打算,心里边儿算盘拨得啪嗒响的他想着会有多少钱可以用来拨给工部造东西,原本冷峻神情也不由得缓和了些。
众人看着他脸上隐隐有动容之色,还以为他是被程顺玉给说动了,不由得噎了噎,这里边儿黄狗炮媳妇儿反应最大。
不是,这陆峮瞎啊?有了天仙似的贵人婆娘还能回头来啃程顺玉这个狐狸精的臭脚?
呸!
陆峮只是出神了几息功夫,将文书递给村长,再叮嘱了一番他们记得及时将自己屋里那些不该有的东西全部拆了,并且按照村民们捐献的银钱挨家挨户地还回去,不能有一点儿错漏。
还在表衷情的程顺玉见陆峮自顾自说事,顿了顿,她看见了那本文书,联想至陆峮的话,难不成,那上边儿记录的是每家每户捐了多少钱?
那陆峮一看她分文不给,岂不是……
程顺玉眼神一狠,猛地跪了下去,在众人吃惊又无语的眼神中膝行几步,想要抓住陆峮的衣角,却被陆峮灵活地退后一步,躲开了。
她低下头去,哀哀哭泣:“陆大哥……我实在是没法了,我夫君走了之后,家里公婆日日苛责打骂,连我做绣活儿攒的钱想送去给你修一修房子,都被他们给夺去了!陆大哥,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求求你大发善心,将我带在身边吧,为奴为婢都好,只别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从前我转身嫁了旁人,你愤而出走,已是铸成终生遗憾。如今,你可愿给我们一个机会重头来过吗?”
黄狗炮媳妇儿已经在背后大骂这狐狸精骚蹄子心眼子忒多,竟然还想跟着贵人上长安去享福!
村长见陆峮脸色不好,忙开口:“老刘家的,快起来!这好端端说正事儿呢,你跑出来做啥!”
程顺玉执着地仰头看着陆峮,神情固执又带着几分期冀。
陆峮着实有些无奈,听着马车里一点儿动静没有,他心里不仅没有安定,反倒还紧张地提了起来。
昨晚就不该坏心眼地贪看娇小姐吃醋时的样子,该直接将话说清楚的!
他陆峮,娶她之前真的是再清白不过的一个汉子了,怎么能叫程顺玉把他名声给败坏了!
“刘家嫂子,我姑且这么叫你吧。我不知从前村里那些说我与你有情的流言是哪儿传起来的,你与那些个人都是男未婚女未嫁,拉拉小手扭捏两句我看到也没说过什么,怎么就入了你的眼,叫你一门心思地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了?”他直接点出了程顺玉从前酷爱养鱼这事儿,黄狗炮媳妇儿已经在微笑着狠拧一旁看戏的黄狗炮了。
说完,陆峮不顾程顺玉陡然惨白的脸色,冷淡道:“我这人没什么旁的优点,就是有一些自知之明。我当初带着弟兄们奋起抵抗也只是因为前朝官吏治黑暗,没给咱们老百姓留一条活路,想要去讨个公平说法。并非是你臆想中的什么为情所伤,你这么想,将你自己想得太重要了些,也将我想得太傻了,更是将我与弟兄们付出的血泪说得太不值钱了些。”
顿了顿,陆峮看了看哭得楚楚可怜的程顺玉,有些嫌弃道:“快回去通知你公婆准备好之前亏漏的税银吧,不然到时候官府来人,你也是要一块儿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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