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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葬礼上,辉志带来了我早已经在母亲日记里熟悉的林富贵,还有他的大儿子林安。
林富贵身体看起来很硬朗,刚刚进来时辉志扶着,适应了走廊的光线和光滑的地板后他便背着手走在了最前面。
在这个炎热的夏季,他依然穿着一件藏蓝色的中山装,最上面一道扣子也紧系着,背微微驮着,身子向前倾,看样子年轻时应该也是个大个子。
辉志向我介绍完林富贵,他先看着辉志,应该不知道怎么称呼我,但听到辉志喊我“眉黛”时,他马上就跟着喊我名字了,少了农村老人常见的局促。
反倒是林安少了他父亲的一份淡定,辉志介绍完他很久,林安才搓着手说:节哀顺变!
林富贵和林安脸型像一个模子脱出来一样,都是圆脸,倒八字眉,小眼睛,宽额头。而林平从照片上看,和他俩眼睛相似,但脸型和眉型不同,林平和辉志是国字脸,剑眉,小眼睛,两人真是非常像,只是辉志个子高很多。
因为读母亲日记对富贵的事了解很多,见到他我不免多打量了几眼,他也看着我,似乎在寻找我和母亲眉眼间的相似之处。
在仪式举行前,辉志简单和我说了林富贵他们出现的原因。
林平给我打电话前,先给辉志打了一个长长的电话,向他讲述了自己的事情。最后把嘱托我的话向辉志嘱托了一遍:如果相爱,就结婚吧!
辉志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听到自己的父亲突然就不是亲生父亲了,而他们还长得那么像。
林平说他给辉志母亲也打过电话,告诉了她,他会捎一份自己签了字的离婚协议过去,让她签字后,他们的婚姻就结束了。
林平叮嘱辉志,以后要多陪母亲,她脾气不好但心眼不坏,凡事要让着她。
林平还说了自己会让林安把车开回b城,并说如果辉志不愿意和他家来往,以后也可以没有瓜葛。
辉志哭着说会等父亲出狱,会一直把他当爸,会叫林富贵爷爷。
两个大男人隔着电话哭得稀里哗啦,说了很久,哭了很久,所以林平联系我时就有些晚了。
林平刚刚和我通完电话,我母亲病危,第二天凌晨去世。
辉志把我母亲去世的消息告诉了林平,林平天亮后还是如期去自首了,只是叮嘱哥哥林安希望他无论如何在我母亲的葬礼上替他忏悔。
林安送林平自首后开着辉志的车马上要赶往b城,林富贵提着准备好的东西要跟随。他们一路走高速,当天晚上在高速的旅馆住了一晚,今天上午按照辉志发的地址直接导航过来了。
葬礼时间很短,能够有九个人参加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
主持人念完悼词后按照惯例大家要向遗像鞠躬,林富贵和林安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林安替林平道歉,林富贵却失声痛哭。
他直哭得老泪纵横,花白的头发经过一路奔波本来就团在了一起,此刻头埋在胳膊弯里,头发越加凌乱。
他的痛哭首先引得谢姨也哭出了声,我不会放声哭,但伤心,一憋就会全身发抖。
辉志在一旁安慰痛哭的林富贵,秦朗看见我浑身发抖扶住了我。
我已经抖得自己完全控制不了,秦朗想抱住我但可能觉得不方便。他大声喊辉志,在他焦急的喊声中大家都转身看我,林富贵和谢姨也渐渐停止了哭泣。
秦老师拍着我的后背说:你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可是我哭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抖。辉志从后面抱着我,想用他的力量让我安静下来,秦朗站在旁边要拨打120。
我发出一声很低的哭声,然后越来越高,我蹲在地上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放声大哭了一会,感觉好了很多。
仪式结束后,秦老师和大刘要先回单位,秦朗看我有辉志陪着,也走了。走得时候他用应该是怜悯的目光看着我,叮嘱我多保重,有事打电话。
剩下我们几个人时,林富贵问我:你母亲的骨灰盒怎么安置
我已经在安乐堂租好了地方,想着先暂时存放,等我攒够钱就在b城给母亲买个公墓,这样我想她时就可以去看她。
我把想法对林富贵说了,他很艰难地说:不能让她回去和拴住合葬吗?
听到这话,谢姨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说:估计你母亲活着,她绝对不会愿意再回到自己被拐卖的地方,她一定愿意回到自己的家乡。
“可是她的家乡在哪儿?”我问谢姨。
“在……哪儿总会找到的。”谢姨吞吞吐吐地说。
连日的忙碌我脑子已经不转了,不想再思考更多的事情,只说以后再商量吧。
我先请辉志帮忙好好安顿林富贵和林安吃饭休息,我准备打车带谢姨的丈夫和谢姨一起回北苑小区,其他事情我们再约着商量,我实在太累了,已经快两天没有闭眼了。
这几天多亏了辉志,否则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在我茫然失措时,有序地张罗着一切,即使他也经历着刻骨的痛苦。
可是我们还能结婚吗?结婚后我会不会时时想起因为他的父亲我的母亲曾经遭遇的痛苦;他会不会不断复盘因为我的出现打破了他家庭的宁静。
养恩大于生恩,我一刻也不曾想过我的母亲不是我的母亲,想必他也一样。
望着辉志走向他那辆灰色的马自达时,我有点出神,我们大概不会有未来了吧想到这些我的眼泪又来了。
我抬起衣袖悄悄擦掉眼泪,告诫自己要坚强。
林富贵在等辉志把车开过来的时间,靠近我恳切地问:“姑娘,咱们能找个时间谈一谈吗?关于春花嫂子,我还想了解一些事情。还有就是拴住哥自杀前曾经说过希望死后能有春花嫂陪着……林凌的悲剧应该说是我造成的……我对不起她!”他痛苦地断断续续地说着,仿佛每一个字都戳中他多年的痛点。
拴住是自杀的这信息量太大,我真的有点接不住。我不知道眼前这个老人是卖惨,还是确有其事。
我和他约了第二天见,我去住的地方找他。
林富贵和林安上了辉志的车走远了,我回过神准备打车和谢姨一起走。
一转身,谢姨和丈夫老马也坐在一辆灰色马自达小轿车上,这辆车比辉志那辆要新很多。
司机摇开车窗探出头,冲我喊:眉黛,你和我妈坐后排。
说话的是冬生!他探出头喊我。一个多月前的黄头发已经变回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