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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于玲泷说:“一开始小时候我不常见她,偶尔见一面真的我见犹怜,恨不能摘星星摘月亮的送给她,可是后来她来我家住过小半年,我的天呐,我给你说我都不愿意去回想那段日子,真的是冤死我了。且不说我的房间都腾给她,连我满月时姑姑给的长命锁都被她抢走了。不提这个,一提我就头疼,刚才说到哪里了?哦,郭家家风很正。她家我也去过很多次,姨父可以说是不愧对善人二字的,姨母虽然不是正房夫人,但是也是知书达理的。嗯,这么给你讲太笼统了,我给你讲过他家的事情吧,就是当年姨父在考中举人之前曾经娶过一位女子,他去赶考之前那女子就有了身孕,可惜等他回来的时候才发现那女子因为难产不幸去世了。虽然那时候他已经中举,给他介绍相亲的媒人踏破了门槛,但是姨父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无论是否再娶,先前逝去的那个夫人都永远都是正房夫人,这辈子只接受纳妾,不接受续弦。而跟着一块难产死了的孩子虽然不知男女,但是也是要入族谱的,以后如果再有了后代,要延续排列,所以我表哥虽然是家里的老大,但是人称二少爷。”
“那……你现在的姨母同意了?”老板娘问道。
“是啊,我姨母可是大家闺秀,娘说姨母虽然是庶出,但是也是不愁嫁的,本来祖父不想这般委屈了女儿,只是姨母已经认定了,祖父也欣赏姨父的人品,就同意了。只不过姨母身体不好,在勉强生下一男一女以后就再也难以怀孕,想替姨父再找个,被姨父断然拒绝,只是看到姨母在又一次因为没有保住孩子而太过伤心之后,将姨母扶了正。这二三十年来,姨母可以说是兢兢业业相夫教子,给婆婆养老送终,从无半点逾矩之举,姨父与她举案齐眉可是当地的一段佳话。”
“那……”老板娘看着郭良玉带来的乳娘颤颤巍巍的下楼找盆:“你确定你表妹是你姨母姨父亲生的?”
“那是自然,只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棵甜果树上怎么就长了一颗酸果子。”于玲泷看着刘妈妈走进后厨才说:“我表哥就不这样,也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的,他们全家就她自己特殊。”她犹豫了一下说:“郭良玉这样真的是把他家的家风败坏的都一干二净的,现在很多人都在传怕不是郭善人上辈子作孽了?怎么生了一个狐媚女儿,娶了一个狐妖儿媳。”
“狐妖?”黎小五坐直了身体来了兴趣。
玉玲珑却不说了,她犹豫的一咬嘴唇:“我该走了,出来这么久家里还有没抄完的《女戒》呢。”说完任黎小五和老板娘怎么挽留头也不回的“噔噔噔”就跳上车走了。
苏府的马车刚刚消失,卓长勇就一拐一拐的走了进来,坐在楼下的小桌上抬起头看着楼上的客房就不动了,黎小五拿着抹布过去,卓长勇在贵了不止十倍的茶单上随便指了一个,黎小五麻溜的拿着茶单去找账房。
在卓长勇面前的茶水一点一点冷下去的时候,黎小五已经端着另一壶茶敲响了郭良玉的房间。
肿着脸的碧儿开了门,郭良玉坐在窗前正借着窗外的光线打量自己手上的一枚珍珠指环,见进来的人是黎小五,又回过头去。黎小五将茶水放下,想到自己房间里还有些治疗肿胀的药膏,向碧儿偷偷勾了勾手指头,碧儿会意跟着黎小五出了门悄悄的说:“姐姐,你等我收拾好了我就下去找你。”
正好刘妈妈走了上来:“你去就是了,这里有我呢。”
碧儿笑着吐吐舌头同黎小五一起下了楼。
坐在黎小五的房间里,碧儿左右好奇的打量着,黎小五拿出药膏帮她上药的时候,小丫头突然狡黠的一笑:“姐姐,无功不受禄,刚才于夫人的谈话我们都听见了,你一定是想打听狐妖的事情吧。”
黎小五也笑了:“怎么,她不肯说,你肯?”
“其实,在我们家那边,这都不是什么秘密了,已经人尽皆知了,所以说给你听也无妨,只是不要让小姐知道是我说的就是了。”
郭大善人一辈子积德行善,上天有眼,赐给了他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虽说不是神童在世,但是也是人中龙凤的天选之人。在儿子成年后不久,郭大善人就准备张罗着给儿子娶妻,可是郭梁栋却不着急,左推右推,推了几年眼见着郭良玉年纪都快到了说亲的时候了,郭夫人才后知后觉的问:“你是不是已经相中了谁家的姑娘,所以一直拒绝我们给你找的?”
郭梁栋当场红着脸点了头,郭夫人大喜,没想到一本正经的儿子竟然已经偷偷摸摸找好了人选,赶紧给郭大善人汇报,郭大善人听了却想的更深了一些:若是儿子相中的是个正常人家的姑娘,为何迟迟不肯告诉父母呢?要知道,郭家从来不看门世高低,哪怕是个穷苦人家的女儿,只要是个正派的姑娘,郭家都会欣然接纳。
郭夫人逼问了郭梁栋一整天,郭梁栋终于说了实话,原来郭家为了让郭梁栋安心读书,特意在后院的一角单独盖了一个小书房,郭梁栋平日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里面,小书房外面正对着的就是一条小河,河对岸就是一片荒林,平时正是个静心读书的地方。三年前,就在一个冬天,郭梁栋在又一次苦读的时候,突然见到一个穿着雪白衣服的女子从河对岸走来,她还提着一篮子水果,在那冰天雪地里难得一见这样鲜艳的果子,那女子蹲在河边将篮子泡在水里,一抬头正好和郭梁栋四目相对,等郭梁栋从房间里跑出来,女子已经不见了,只是河岸的这边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果子。
郭梁栋拿着果子,冰凉的触感告诉他刚才确实不是做梦,果子被他放了很多天,直到快要腐烂了才被他一点点吃掉。没想到吃掉果子的第二天,那个消失了两个月的女子又出现在了河对岸,依旧是一篮子果子,这一次她对郭梁栋点头微笑后离开,郭梁栋拿出最快的速度跑出去,依旧只看到河岸这边的石头上摆放了一只同上次一样的果子。
就这样,郭梁栋很快发现,只要他吃掉果子,第二天这女子就会出现,有时候带夏天才会长出的果子,有时候带春天才会开的花,两人就这样隔岸相对,从四目相视到互相微笑,等到了第二年冬天的时候,郭梁栋找人搭了一个小桥,从此二人时时在桥上相会。
郭夫人听了这些,几乎气的不打一处来,两个人背着自己玩什么“鹊桥相会”竟然玩了将近两年,又想起郭大善人的嘱咐,赶紧询问这姑娘是谁名谁家在何方,没想到书呆子对这些问题竟然一问三不知,只知道这姑娘叫冬儿,会读书,会写字,总是能聊到自己心坎里去,能知道自己这些天在读什么书,写什么文章,烦心什么事情,完全就是每句话都能说道自己心里去。
郭夫人又是气的踹了儿子好几脚,特意吩咐儿子,等姑娘再来一定问清楚了,如果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又真的像儿子说的这样知书达理温文尔雅,那娶来也无妨。
郭梁栋很快就有了回音,说冬儿是山中守山人的女儿,拿来的生辰八字也正好同郭梁栋相合,郭大善人不放心,还亲自跟着据说自称是冬儿的父亲在山中走了一趟,虽然路挺难走,但是最后发现山林里真的有个小院,里面住着一户人家,郭大善人看那个叫冬儿的姑娘红着脸过来端茶倒水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想着虽然两人私会确实不对,但是娶进来以后还是可以好好教育一番的,于是递上了婚帖。
很快就到了婚期,郭大善人名声太大,儿子娶亲的消息自然瞒不住众人,那是一场盛大的婚礼,郭梁栋被灌醉了,第二天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连盖头都没有掀,赶紧道歉先去掀盖头,只是盖头一打开就傻了眼。
那个千娇百媚的新娘不是冬儿!
听到新房里不寻常声音的郭夫人顾不得礼仪了,带着人赶紧冲了进去,见郭梁栋瘫坐在地上,新娘子正伸出手想要拉起他,而郭梁栋却直往后退。
郭夫人听到儿子口中问着:“你是谁?冬儿去了哪里?”赶紧往新娘子脸上瞧,看来看去都没有发现端倪,这个穿着红衣的姑娘就是自己曾经见过一面的冬儿无疑,可是郭梁栋却退到了墙角,一口咬定这个人不是冬儿。
大婚的第二天早上,郭夫人只当自己的儿子傻了,可到了当天中午,就轮到郭夫人自己傻了。
虽然她只在昨天晚上见过冬儿一次,但是她端庄优雅令人简直难忘,而眼前的这个冬儿虽然依旧是楚楚可人,但是却感觉里外都不是以前的那个冬儿。
就像是有个截然不同的灵魂穿上了原属于冬儿的外皮一样。
“在我们老家,这叫做鬼上身。”碧儿讲起来头头是道:“家里那几天都疯了,先是夫人对新姑祖母的各种盘问。”
同冬儿相比,新姑祖母性格更加爽快一些,很快就报出了自己的身世,郭夫人坐在太阳底下听着,越听浑身越冷,按照这个女子的说法,她是五十多年前出生在一个小渔村的女子,因为被人抛弃而在一个冬日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睁开眼看到郭梁栋坐在地上惊叫出声了。
郭夫人不太信这些事情,带新娘子去库房里一转,没想到新娘子面对那些新打的用具一概不理,看到库房角落里放着的一个已经坏了几十年的织布机却来了兴趣,也不用人帮忙,撸起袖子一个人把织布机拉了出来,上下检查一番以后找来木料蹲在地上就修了起来,整个过程浑然一体自然得当,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等织布机修好了以后,她还要来了线团,麻溜的开始织布,就连家里的老仆人都吃惊不已:“这织布机是五十年前的款式了,三四十年前就已经没有这种老式织布机了,现在木匠打的织布机和这种的都不一样,操作起来也不同,别说二十岁左右的人了,连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都不会用,一直放在库房角落里吃灰……”新娘子不等老仆人说完,利索的一抽横板,右手插线又编起了另一行。
要说人的相貌是可以更改的,人的性格也是可以假装的,但是人本身带来的一些细微的小习惯却是很难遮盖。郭夫人同这个女子待了一上午,明白了儿子口中“她不是冬儿”的意思。
虽然长的确实是同一张脸,但是确实不是同一个人,这个女子吃起饭来三碗打不住,吃完了还当众打嗝擦嘴,只不过人倒是挺勤快,吃完饭就干活,收拾完碗筷就织布,织完了布就去搅拌鸡饲料,仆人们目瞪口呆的看着新姑祖母干活比自己还利索,只不过一遇到最近三十年才出现的农具、工具时就直摇头,看到那些老式的工具拿起来用的相当顺手。
新姑祖母很快就获得了下人们的一致好评,她干活不惜力气,与人为善不带架子,说话还相当接地气。晚饭前还帮厨娘泡了一缸子酱菜。“自从我婆婆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这么泡过酱菜了。”那厨娘摸着压在酱缸上的大石头说:“这手艺都失传了吧。”
只不过全家上下郭夫人、郭大善人以及郭梁栋却不高兴。郭大善人为了试探,故意写了一纸休书,装作不小心遗落的样子让新姑祖母看到,新姑祖母也不客气,拿起来就撕了撕,还说:“这么好的纸可惜写了字,不过放在茅厕里擦起来够软和就是了,有没有字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