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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儿自从新婚的第二日就一直穿着一身粗布短衣,经过一个来月的风吹日晒,又不休篇幅,她的脸上除了左右两团山里红一般的红扑扑外,总会黏着早上喝的粥或者昨晚吃的点心渣,头发鸡窝一样的草草扎在头顶,有一半多的眼睛都被刘海遮住了,因为头发遮着眼睛的缘故,她看人的时候不得不抬高下巴,用鼻子孔对着人,再加上爱笑,满脸除了鼻子就剩下一口的牙。而就在刚才,冬儿给碧儿好好的洗了一个脸,把那些泥垢搓的露出了白皙的皮肤,再拢上去一脑门的刘海,高高的挽了一个姑娘们常见的盘云髻,又拿出了胭脂水粉给冬儿好好的厚厚的画了一脸妆,当冬儿穿着碧儿的衣服款宽微笑着走下楼梯的时候,连于三连都长大了嘴目瞪口呆的站了起来。
“你是……冬儿?”他喃喃的问。
冬儿张开嘴一笑,顿时又从仙女降落成了村姑,碧儿不满的扯了扯她的袖子:“别笑,给你说了别笑,别动,别说话。”说完后又看了一眼呆住了的黎小五,有几分邀功的说:“怎么样?收拾出来挺好看的吧,这女人啊,就是不能懒,刘妈妈说过,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你看看,只要一收拾,化个妆就成了另一个人了。”
黎小五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于玲泷那天笑的乐不可支的声音:“冬儿怎么看的这样眼熟呢,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倏的又是老板娘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艺伎们都是经过了特殊训练的,用几样简单的胭脂、水粉就能随心所欲的改变自己的外貌,这不稀奇。”
黎小五走近冬儿,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她知道于玲泷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脑海中最后一根木板被轻轻放上,那座高楼终于搭建起来了。
黎小五回过头看向于三连:“或许还有一个人,能够阻止刘妈妈……我要出去一趟,你看好她们。”说完,在于三连的连声质问中拉过一匹马笨拙的跨了上去,马儿向着南坊的方向奔去。
黎小五坐在醉花湾中,风雨月对着秦妈妈一笑:“妈妈不必担心,她是我的朋友,与我闲谈一二便走。”
秦妈妈一边狐疑的看着湿淋淋的黎小五,一边擦着一路的水痕,黎小五看秦妈妈的身影终于在二楼消失了,看向风雨月:“刘妈妈你应该认识吧。”
风雨月点茶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哪个刘妈妈?”她漫不经心的问。
“就是养了你十几年,教会了你一身本领,安排你进入南坊,让你每隔几天去和郭梁栋私会一次,又从你这里打听到那几个死者发誓内容,已经指挥你杀了歌子的刘妈妈。”黎小五一口气说完,看风雨月的手依旧细细的碾磨着手中的茶粉,没有半点颤抖。
“我不认识,我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抬起头,那张和冬儿一样的脸恬静的微笑着。
“那好,那就当我找错了人,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今夜一过,凌晨一到,刘妈妈就会炸开水坝,无论是你,还是你妹妹,都活不了。”黎小五拿过桌子上的茶点一块一块塞进嘴里,今晚真冷,她需要多吃一点东西来保持热量。风雨月依旧不紧不慢的研磨着茶粉,虽然那茶粉已经很细了,黎小五也没有抱着一两句话就能说动她的幻想。
“来的时候雨已经小一些了,只不过可惜了……”她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咀嚼着含糊不清说:“龙王碑旁的百花榜被风雨吹打的落了一地呢,你说,那些喜欢你,送你花的恩客们会不会心疼?”
风雨月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茶粉过筛后放入茶盏中:“男人,都是些不值得依靠的东西。”
“这话,也是她教你的吧,也难怪了,她既然能给郭良玉洗脑,让一个家世纯良的女儿变成一个狐狸精,那个给你洗脑也不难,什么男人没有好东西,男人的誓言狗屁不如,千万不要对男人动了真心,或者世人皆有罪不如一起死去啥的。本来我还一直疑惑,郭梁栋为什么会说冬儿总能和自己谈话投机,见到你妹妹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刘妈妈本来就是郭家的仆人,自然能知道家里的大少爷这几天在看什么书,做什么文章,所以,想来是她提前给你通了气,才能一步一步的让郭梁栋非你不娶。”
风雨月依旧面带微笑,这些话像是从耳朵旁吹过一样,毫无起伏变化:“不过,我还是为两个人不值。”风雨月停都没有停一下,倒入热水的手稳稳的。
“你妹妹其实挺可怜的,你最起码死之前还见识了大世面,该吃的该喝的该得到的都得到了,而她在那个山林中一困就是十几年,终于出来了,还没过上两天舒坦日子。”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黎小五继续说:“刘妈妈一定说,月儿啊,你妹妹天资不行,咱俩要是死了,谁照顾她?我当差的那一家是个不错的家庭,他家不许休妻的,你去和那个书呆子郭梁栋说说话,时不时拿几个恩客给你带去的罕见果子啥的,糊弄住他,让他娶了你,你不喜欢他也没关系,大婚当晚你俩换过来,反正我在她家里当差,以后时时可以照顾冬儿一二,就算是哪天咱俩都不在了,也安心不是?”
风雨月放下热水壶拿起茶刷开始专心打茶。
“可惜啊,你不知道的是,你妹妹现在不在郭善镇,现在正在蔟食里,我看看,从大坝过来的水多久能冲到蔟食?嗯,反正挺快的,你和你妹妹同年同月同日生,又能同年同月同时死,倒也不错。”
“她……不在郭善镇?”风雨月突然问道。
“在不在的有什么区别?”黎小五等不及风雨月点的茶了,自己吃的有些口渴,就伸手拿过一杯温水喝了下去:“她是不是告诉你,大水冲不到郭善镇?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再说了,如果我告诉你,她炸开水坝就是想冲了郭善人一家,你会不会吃惊?”
风雨月自然没有吃惊,茶盏里已经出了茶沫。
“女人的仇恨可真可怕,这都三十年了,为了报仇,她可以将自己养大的孩子送进青楼,也可以看着你们两个就这么死去,你不会还以为你是她女儿吧?”
“你说什么?”风雨月停下手。
“看来你果真不知道啊,”黎小五不着急了,慢悠悠的说:“没事,不说了,反正都要死了。”
“你给我说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风雨月看着黎小五,第一次说话里带着一点情绪。
“也没什么,就是她曾经给郭良玉说漏了嘴,说自己曾经生下过两个男孩,可惜都没活下来。对了,你们林中小院后面的那个坟我们给挖开了,里面是一对绣花鞋,绣的是一对虎头,你觉得是给女孩穿的还是给男孩准备的?再说了,你知道一个母亲真正的心吗?你去看看钟鼓瑟,那才是一个母亲,丢了孩子以后魂不守舍难以自持,你再看看红豆的娘,为了孩子宁愿自己受苦也绝不把红豆送进青楼,而你们口中的这个娘呢……”黎小五不在意的笑了笑:“先是把有残疾的二女儿留在林子里,也不怕有野兽毒蛇的出没,然后把你送进南坊,还要你帮她杀人,最后带着你们一起去死,你们就是滴血认亲我也不信她是你亲娘。”
风雨月低头看着茶沫一点一点消融,许久才问:“我也过怀疑,但是……她毕竟养大了我们,又帮妹妹找到了归宿……”
“是啊,一起死去的归宿也不赖。你知不知道,其实山中猎户的儿子早就对你妹妹一见难忘,多次流连忘返,你妹妹又是个不知道遮掩的人,有么说么,刘妈妈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其实你妹妹本来是可以有另一个选择的。”
风雨月低下头又打起茶沫来。
“刚才说到不值,比起你妹妹,另一个就真的是不值了,最起码你妹妹混沌未开,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去也没啥,可是箫乐师就不同了吧。”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风雨月手下的动作一晃,几星茶沫飞溅了出来。“毕竟,他为了你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你自己应该比我们这些旁观者更清楚一些吧,什么首轮侥幸胜利,那明明就是故意放水,每每你挑错了节奏,他就跟着你的节奏变换自己的萧音,你本就不擅长舞蹈,偏偏能拿下首魁,看客们不明白,你旁边的舞女们可是明明白白着呢,也就是红豆心软顾及你俩之间的这点小破事,给你们找个台阶下吧。你可别说你俩之间没啥,我可不信。”
“我们确实没有私情。”风雨月继续打着茶沫。
“我可没说私情二字啊,我还以为你俩是结拜的义兄义妹啥的,南坊里这种结拜不是很常见吗。你自己扯过去的啊。你看看,”黎小五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说了我不信你俩清清白白,你自己也不信吧,你骗的了我们,骗不过自己的心的。”
“可怜了哦,”黎小五站起身走到窗户旁向外望:“你是不是现在还想着刘妈妈的话?男人一个都靠不住?没关系,留给你后悔的时间不会太长,毕竟你们也可以完成在天愿作比翼鸟的心愿了。不过,月姐姐,能够被一个人放在心里,事事记挂,时时惦念的机会真的不多,你一旦失散了,下辈子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雨停了呢,我也得走了,”黎小五推开窗户,窗外隐隐有着几分骚动。“歌子没有看到这一幕真好,不过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最后让红豆发誓不追究她的事情吗?她早就知道是你下的手,也知道你们背后搞得事情,只不过她在赎罪,你可能不会知道,当年刘妈妈也曾经投靠过歌子,歌子看出了她眼中的杀气没有收她,十几年后当你又来投靠的时候,她一眼看出了你是谁,所以依旧没有收你。在弥留的时候,她忏悔自己,如果当年收下了你,或许不能把你从流萍的仇恨中抽出来,但是或许能够拯救你,所以,她心甘情愿的被你杀死,希望能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你的自由。”黎小五走到门口:“这些话都是红豆给我说的,歌子走的那天晚上,人已经迷糊了,说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但是她却一直拉着红豆的手,让她一定要救救你,她有一句话要转告你:你不是任何人的工具,你是你自己。”
黎小五刚走出门,就和那个箫乐师撞了个满怀,箫乐师一边道歉一边推开黎小五刚刚出来的门:“月儿,有人要炸开大坝,我带你离开……”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楚了,整个南坊,不,整个亚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人们彼此奔走呼告,拖家带口纷纷向着城郊的高处跑去。
黎小五被人群顶的走不动,拐进小路里逆着人流向着大坝边跑去。
还没有靠近大坝就已经看到一圈一圈的官兵远远近近的站着,大坝上似乎有几个人正影影绰绰的摇晃着,黎小五尽量走的靠里一些,最终被官兵拦下:“小妹妹,赶快走吧,现在跑还来得及。”
那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官兵拦在她的身前。“快走,快走。”他用手驱赶着其他几个也赶过来看看情况的百姓。
“光让我们走,你自己咋不走哩!”有人突然说了一句,
“我不能走啊,”那个官兵看了看远方:“我得守在这里,我要保护我的家人。”
黎小五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面晃过,忙大声呼唤起来:“河道监,嘿,河道监,让我过去,你让他放我过去。”
河道监匆匆走过来,一边拉黎小五跨过人墙,一边嘀咕着:“你还不赶紧逃命,来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