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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听驿馆的舍监说,往年各国使节都是上元节前后来京上贡,偏今年大食国换了君主,新君着急,继位就打发人来,驼队顺风顺水,竟已到了。”
瑟瑟已有了主意,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主簿见过狮子吗?”
宋之问摇头,“典籍上记载过,说是上上大吉之兽,唯大食国有。”
“我带主簿去瞧瞧。”
瑟瑟提裙起身,站在门边等他慢慢整理蹀躞带,穿上鞋同行,见他欲言又止顾虑重重的样子,便很有把握地说。
“主簿放心,君子欺之以方,我有办法。”
宋之问眼前转过几个武家儿郎的面孔,粗略推算,哪个都不是她的对手。
他哈哈一笑,别有深意道。
“四娘的法子定是直钩钓鱼,谁上钩了,谁便是真君子。”
“不止,肯让我欺负的才是真君子。”
瑟瑟头一昂,神气活现地笑起来。
武崇训溜溜达达,背着手在道政坊转了一下午,回到尚善坊梁王府时天色已晚,半空纷纷扬扬下起雪沫子,轻盈飘忽,尽在眼前飞舞。
他浑身热汗,走进中堂便脱了外袍,命人端冷炊来。
武延基披头散发,围着暖炉跪在毛毡上,陪十一岁的武琴熏和五岁的武骊珠赌五色雨花石,输了的要在脸上抹油彩,三人之中,唯有武延基面颊上红一道黄一道,可见输的彻底。几支毛笔撇在地上,把钩纹团花的波斯毡毯都染花了。
武承嗣屈左腿盘在软榻上观战,手端高脚杯,边饮边叫好,丰沛的大胡子上酒汁淋漓,歌姬捧壶立在他身后,面颊叫炉火烤得滚烫,胭脂都省了。
满室馨香快活,独武三思握着条陈若有所思。
听到脚步声来,两个小姑娘一起回头。
武崇训难得穿了件颜色衣裳,宝蓝忍冬联珠龟背纹的绸绵袍浮光闪烁,白花罗袴软塌塌的,腰带摘了绕在手腕上,随着他走动,玉佩和小银刀子叮叮当当撞击声响,倒愈见精神矍铄。
琴熏才赢了,正在兴头上,望了眼便大笑,“三哥好英俊!”
“别胡说。”
武三思轻斥了声,琴熏吐了吐舌头。
梁王府规矩严,几个孩子都教养的懂事安静,琴熏起身牵骊珠回避,武延基急于翻盘,一把捞起石子全笼进袖子,连叫,“妹妹别走,再来两把!”,跟着就出去了。
武三思挥退侍女,叫人关了门,转身却砰地推开长窗。
入夜风极大,吹得人脑筋清醒,檐下鲜红大灯笼左右狂摆,拖拽得生了锈的铁柄吱吱呀呀。
武崇训转到武三思对面坐下,抬手摘了错金银虎噬熊的领扣。
“道政坊的工程停了,头先拆出来的居民没地方住,都叫县蔚搬去修义坊空地,着急忙慌盖了两个大杂院,连带驿馆的客商也搬过去了。”
“停了?”
武承嗣陡然一惊,“谁叫停的?”
武崇训摇摇头,表示不知内里详情,又讲起另一桩坊间趣闻。
“庐陵王未蒙召见,很不安乐,行囊都叫别打开,提起来就能走人。”
“经官动土的闹腾,两坊都为他掀翻了,还肯走?”
武承嗣简直不信。
武三思也捋着胡子道李显定然不是真的想走,不过放出风声给圣人知道,边说边看武崇训乌浓的眉眼,火光杳杳映在他瞳仁里,一窜一窜的跳。
“庐陵王夫妇上午去了修义坊,王妃当街大哭,摘了王爷的金冠玉蝉,塞给没房子住的老人家,说圣人牵挂亲子,一时失察,洛阳令都是为了他家才扰民,还说等王府盖好,鳏寡孤独接去奉养,说的好动情,在场几百人痛哭流涕。”
“什么?他倒是演的一出好戏呀!”
武承嗣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这是给皇嗣复位敲边鼓,招摇他们李家仁义道德吗?无耻!”
武三思想了一转,嗤笑,“李显还有这脑子?倒是我从前小瞧了他。”
武承嗣也起了疑心,“真是啊!贬到外头十几年没本事回来,这一入京,好大的动静啊!”
问着武崇训,“贤侄你说,他身边难道有个师爷?”
武崇训未置可否。
武承嗣骂骂咧咧饮尽壶中酒,迟迟未得响应,便放下壶,怀疑地望向武三思——集仙殿那日后,武三思便有些焦躁、烦闷,甚至怒气冲冲,不用问就知道,定然是武崇训不肯娶李显的女儿。
“二弟呀。”
武承嗣叫了声,没有回音,再转脸训诫晚辈。
“贤侄呐!”
他嚷嚷的中气十足。
“人家都披挂上阵了,咱们还能往哪里退?九十九步走了,就差这最后一骨碌,努过去,我做太子,你大哥做太孙,就凭你和他的交情,往后这武周,还不都是你说了算!大不了,大伯封你做文昌左相,你想改革,行新政,甚至拓展安西四镇,剿灭突厥、吐蕃,都随你!”
豪言壮语如泥牛入海,武崇训干巴巴婉拒,“侄儿何德何能?”
“你——”
武承嗣面露不悦,想说你别给脸不要脸。
武三思拍拍儿子的臂膀,歉意道,“难得大哥青睐,可惜他年纪轻轻,尚未定性,再过几年就好啦。”
“阿耶,二叔。”武延基喜气洋洋的推门进来。
“下旨赐婚了?”武三思跳起来,满脸紧张。
“嗯,差不多吧。”
武延基挤眉弄眼,满脸喜气压都压不住,推武三思往外走。
梁王府一路中门大开,灯笼蜡烛照的满地犹如白日,一个面生的青袍文士远远向武三思叉手行礼。
“梁王这一向安好?”
武三思满面堆笑,正要说话,就被武崇训插在前头冷冷打断了。
“宋主簿,怎么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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