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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菌中毒的一家人姓王,跟王支书他们同族同宗,菌子是早上捡的、中午吃的,人不晓得是啥时候晕的。
“要不是小娟心细,留意到你们中午起一直没人出门,想着来看看到底咋了,你们绝对凶多吉少。”邻居大娘口中的小娟正是帮忙化肥皂水煎药的姑娘,“得亏她反应快,找人喊来了褚医生。”
困山村里名字末尾带娟、秀、芳的姑娘多了去了,褚归起初并未把小娟跟谁联系到一起,只是隐隐感觉她长得面善,一个村的,或许哪天碰见过。
解了毒,王家人浑身虚软,道谢的话轻飘飘的,褚归摆手叫他们躺着,上辈子十年没遇上的事,这辈子开了张,他倒有些好奇王家人吃的啥菌子。
年年捡菌年年吃菌,咋给自己闹着了呢?
那菌子吃前王家人加了米煮的,米开花菌子熟,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怎么会中毒他们也很迷茫。
厨房里有剩的菌子,围观的人一朵朵检查了,全是能吃的,难道见鬼了不成!
“等孩子醒了问问孩子吧。”邻居大娘讲了件往事,“前年我娘家弟媳煮菌子,灶里燃着火,她干别的活儿去了,想着时间差不多了上厨房一看,天老爷诶,她小孙子把生菌子往锅里丢着耍!”
菌子经热水一烫秒变颜色,若不是亲眼目睹,谁分得清生熟?
没熟的菌子能吃死人,娘家弟媳又怕又气,随手抽了根柴火枝抽得小孙子团团转。
邻居大娘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躺着的王家媳妇怒瞪还迷迷糊糊的大闺女:“是不是你往锅里丢菌子了?我说我怎么觉得筲箕里的菌子少了,你想害死我们一家人吗?”
“我没有。”女孩正难受着呢,无缘无故挨了一通骂,委屈得直掉眼泪,众人忙劝王家媳妇,孩子小,别那么凶她。
“你烧的火,不是你是谁?”王家媳妇嘴里一股肥皂水混合中药的恶心味道,全家人半脚踏黄泉,不知道会不会留后遗症,耽搁多少活计,她气急败坏地扇了闺女一巴掌——
扇了一下,后面给拦住了。
“不是我,是弟弟。”女孩哭着躲,“弟弟非要扔。”
“你是死的啊,弟弟要扔你就看着他扔?”王家媳妇更怒火冲天,“我问你菌子煮好没得,你说煮好了,你个砍脑壳的……”
王家媳妇拖着病体破口大骂,她平日里对闺女打骂惯了,正是因为如此,女孩产生了畏惧心理,在犯错之后才选择了撒谎逃避责骂。
邻居们有安慰王家
媳妇的,有教育女孩的,乱糟糟的场面像赶集日的供销社,女孩的泪痕湿透了下巴,看着可怜极了。
“行了。”禇归打断一室的嘈杂,出了事怪孩子起什么作用,“你们身体里的菌子毒大部分已经清除,后面几l天吃清淡些,按时喝药,基本能够痊愈。”
王家人对禇归感激涕零,心甘情愿地付了诊费,褚归整理药箱挎到肩头,告诉王家人他们真正该谢的是小娟,自己不过是做了医
生的本职工作。
“谢,我们肯定谢。”王家人向今日帮了忙的邻居们诚恳鞠躬,等他们好了,再办两桌请大家吃一顿。
褚归让王家人不必送,自行起身离开,院门口贺岱岳牵着马迎面走来,褚归扫了眼表盘,竟然五点了。
“我听里面闹哄哄的,怎么了?”贺岱岳靠近褚归,浑身散发着一股灼意,首乌的皮肤渗着湿淋淋的汗,马尾左右甩动,俨然热得不轻。
“吃菌子闹着了,一家八口人全部中招。大下午的你跑出去遛马,以为自己是后羿么?”褚归卸了药箱给贺岱岳拿着,返回院子帮贺岱岳与首乌借水。
小娟提供了凉白开,褚归跟着去了她家,屋里一尘不染,论整洁度在褚归造访过的乡下人家里能排第一。
盛白开水的盆上罩了个盖子,揭开里面清清亮亮的,褚归左手端白开水,右手拎木桶,小娟走在他身后,冲首乌投以新奇的目光。
首乌弯着脖子喝桶里的井水,贺岱岳几l口灌下白开水,将茶缸还给小娟。
“你同她说了吗?”贺岱岳向小娟道了声谢,侧头问褚归。
盯着首乌喝水的褚归疑惑抬眼:“说什么?”
褚归的反应令贺岱岳明了了,他忘了眼前的小娟是上辈子那个被退亲的姑娘。
贺岱岳做了个退亲的口型:“培训班的名额,我跟你推荐了她。”
“肖小娟。”褚归恍然大悟,原来是她,“你不是说她家跟王二家同院?”
“褚医生你叫我?”肖小娟应声,“我爷爷家是和王二叔他们一个院子,这是我外婆家。你们说的培训班,跟我有关系吗?”
褚归早上买肉,路过卫生所惯例露了个脸,从曾所长处得知培训班即将准备招学员了。
爱干净、能吃苦、不嫌脏,王家的意外倒是让褚归提前了解了小娟的品行,贺岱岳的推荐果然可靠。
“是这样的……”褚归简单讲述了培训班的创办缘由,“公社给了困山村一个名额,你愿意报名
吗?”
培训班的首批名额仅开放了三十个,完成短期培训将安排到各公社当卫生员,但褚归为困山村争取到的名额有额外要求,即他们完成培训了不能留在公社,要回到困山村来。
回到困山村的前途大概率不如留在公社,所以褚归阐明了利弊,任肖小娟自主决定。
“我愿意!”肖小娟答得异常干脆,几l乎未进行思考,“我愿意的,褚医生。”
肖小娟重复,她不方便与褚归说自己的心事,只好用坚定的眼神望着褚归。肖小娟今年十九岁,身边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近几l年相继嫁了人,她们有的过得好,有的过得不好。
从她们身上,肖小娟窥见了嫁人后的生活,满载着鸡毛蒜皮与不自由。
肖小娟是家中幺女,父母与哥哥姐姐们对她相当疼爱,到了嫁人的年纪,她一句不想嫁,就纵着她多玩了两年。
但女孩子总要结婚的,上午家里提了相看,肖小娟仍不想嫁
,结果挨了训,于是跑到外婆家躲她母亲的唠叨。
为什么女孩子非得十九二十岁结婚呢,别人结婚早是别人,她是她。
不过肖小娟愿意参加培训班,并非完全是为了躲相看,她由衷地希望自己能获得一技之长,不论是学医或者其他。
然而村里送出去当学徒学手艺的都是男孩,似乎嫁人生子是女孩唯一的结局。
凭啥呢?肖小娟不服气,凭啥姑娘家不能像男人那样爱做什么做什么,虽然为了养家糊口,许多男人也是在被生活推着走。
肖小娟自认不比男孩差,她上一天工至少七个公分,干活麻利,是村里一等一的勤快人。她同样念过书,一直读到了小学毕业,在班里名列前茅,她若是个男孩,说不准能升初中考中专。
禇归记了肖小娟的名字,当然他的认可不等于肖小娟稳了,培训班的名额珍贵,待上面的通知下发至生产队,她需要跟村里所有报名的人进行竞争。
肖小娟毫不怯懦,村里符合条件的人里褚归独独问了她,说明啥,说明褚归看好她。此次培训班的名额,她肖小娟势在必得。
回到家,黄豆炖猪脚的香气四溢,贺岱岳将首乌拴在前院的水井边,趁太阳没落山,把它从头至尾刷洗了一遍。
首乌表面干净,清水流经它的躯干,浑浊地渗入地面。水流蜿蜒,天仙子试探着碰了下,连连甩爪,一串梅花印延伸向屋檐,随着水汽蒸发慢慢消失。
炖了一下午的猪脚软糯脱骨,
贺岱岳舀了三份,一份自家吃,一份孝敬贺爷爷他们,一份送长栓,作为他下午抓药的奖励。
沈家的院子空无一人,长栓在厨房帮彭小燕烧火做饭,褚归端着猪脚闻声进了厨房:“燕姐,做饭呢。”
“褚叔叔。”烧火的长栓顶着一额头汗唤人,灵敏的鼻子闻到肉香,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
“褚医生来了,你吃了么?”彭小燕翻炒着锅里的豆芽,零星的几l片肥肉渣掺杂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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