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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罗多只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黑白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灰色的,只有末日缝隙前的蓝袍巫师光辉璀璨。他的本体是一团巨大的光芒,但内里却散发着不详的黑暗。只是望了一眼,弗罗多便觉得浑身颤抖,所有的希望都离他而去。
他又看向诺拉图·阿拉卡诺,结果他同样看到了一个耀眼的人影,图尔卡之子俊美的脸上目光如电,银色的精灵盔甲和白发折射着夺目的星光,他手持利剑,却又如同倒持月亮,威严如同维拉。
他和巨龙斯毛格与蓝袍巫师混战在一起,彼此间的每一击都掀起了惊天动地的魔法风暴,与火焰洪流,欧洛朱因甚至在他们的力量下不断震动。加上天空中不断坠落的熔浆火球,衬托得如同末日降临一般。
夏尔啊。
弗罗多耗费了极大的意志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却随即又跪倒下去。他艰难地抬起双眼,望向高耸在上的末日山的黑暗斜坡,接着,他开始可怜地双手并用,朝前爬去。灼热与有毒的空气灼烧着他的肺部,陡峭的山体是那么的崎岖,锋利的山岩甚至割破了他的手掌与膝盖。但他丝毫不敢停下。
因为当他戴上至尊戒的一瞬间,索伦便察觉到了他的目的,据说在那一刻,索伦甩脱了心中的所有策略,抛弃了编织出的所有恐惧与背叛的罗网,以及所有的战略与战事。一阵战栗传遍他的整个王国,他的奴隶胆怯畏缩了,他的大军止步犹豫了,他的将领们忽然失去了引导,丧失了意志,动摇又绝望;他发出了可怖的嘶吼,几乎所有听到他可怕呐喊的生者无不心生恐惧;森格尔等戒灵感觉到他们主子的震怒与惊恐,立即发出撕心裂肺的号叫急旋归返,孤注一掷拼死向南疾飞,鼓翼猛冲向末日山,快逾疾风。
我不能停下。
索伦那可怕的幻想正在他耳边甚至心里咆哮,无数宛如地狱般的场景正在他眼前浮现,当它们不起效果后,种种美好与希望又占据他的内心。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弗罗多哭泣着,向上攀爬。每一步都仿佛消耗了他某一部分的生机,每一步都惹得索伦愤怒又惊恐的怒吼不已;但他依旧坚持着。在他面前,一条慢慢爬升的长堤道,一直往上伸展到火山的东侧。路从那里盘旋而上,由南向北绕过宽阔的山体,最后爬到一个黑暗的入口——它位于火山锥的高处,“烈火诸室”萨马斯瑙尔正在路的尽头。
维拉保佑,弗罗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了,当他爬上末日山那高高矗立的山锥,他变得即佝偻又苍老,脸色如同死人,仿佛渡过了百年岁月的老霍比特人。
看着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漆黑洞穴,弗罗多再也坚持不住,他奋力的脱下了至尊戒,从幽界中跌落出来,摔倒在末日缝隙之前。
蓝袍巫师觉察到了霍比特人的身影,他发出了难喻的可怕声响,企图返回末日缝隙,但诺拉图却勇猛的从地面发起攻击。
诺拉图·阿拉卡诺与巨龙在末日山巅大战蓝袍巫师的事迹,有许多歌谣传唱:三者的战斗震天撼地,光焰雷霆四溅,吼声摧毁了欧洛朱因的主峰,万顷熔浆自地底喷涌而出,烟尘与黑影遮天蔽日。戈埚洛斯平原上的东夷民狼奔猪突,凄厉的嗥叫回荡在灰烬山脉与黯影山脉之中,传得极远。
诺拉图·阿拉卡诺如同小鹿般在崎岖的山体间奔跃,灵活的躲避巫师的攻击;虽然蓝袍巫师实力强大,卷起的风暴遮天蔽日,但斯毛格也从空中飞掠而过,吐出了一道煌煌的狂暴龙焰,拦住了他们通往末日缝隙的道路。大片红黑色的水雾将整个欧洛朱因的山锥笼罩在一片凄惨的迷蒙中。
最终,巨龙的血抛洒在末日山巅,巫师的胸膛被诺拉图的长剑凛吉尔贯穿,一个漆黑的影子凄厉的嗥叫着,从废了的形体中一跃而起,在空中徘徊,如同厉鬼。
这时一股从西方而来的大风吹散了末日的烟尘,企图卷走它,但它逃走了,向东,轰隆的雷鸣直至远方。这个纪元不再得闻。
另一方面,末日缝隙前的弗罗多心中被全部的恐惧所占据,他无法再前进,里面仿佛有着一个可怕的远古恶魔正盯着他,又似前方某个悲惨的命运正等待着他;卓果与普莉缪拉之子两股战战,几不能自已。他在末日缝隙前徘徊良久,脚步重如灌铅。手心的戒指灼伤了他的皮肤,他甚至能闻到焦臭。
埃尔贝瑞丝!吉尔松涅尔!
拯救我!
弗罗多喃喃道,仿佛一个人梦呓着答话,然后他的另一只手摸到了怀中的一个玻璃瓶,“对啊!我怎么忘了?众光熄灭之时的光!现在确实只有光才能帮助我们了。”
他慢慢地探手入怀,继而慢慢地举高加拉德瑞尔的水晶瓶。有那么片刻,它只是微弱地闪着光,就像一颗刚刚升起的星正在奋力挣脱笼罩着大地的浓雾。然后,随着它的力量增强,随着希望在弗罗多的心中升起,它开始燃烧,燃成了一团银色的光焰,恰似一颗耀眼光芒凝就的小小的心,仿佛额上戴着最后一颗精灵宝钻的埃雅仁迪尔亲自从高天之上循着日落之光的轨迹而来。黑暗在它面前退却,直到它仿佛化作一个正中央放着光的轻灵剔透的水晶球,连高举着它的手也闪烁着白亮的火光。
弗罗多惊奇地凝视着这件不可思议的礼物,他随身携带了这么久,从来没想到它具有这么大的价值和威力。
aiya erendil elenion ancalima!
他喊道,但并不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因为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借着他的口说话,字字清晰,完全不受坑里污秽空气的影响。
刹那间,弗罗多的心燃了起来。不管那是愚蠢或绝望或勇气,他不假思索,一手高举着星光瓶,一手握着至尊戒,一步步稳稳地朝那道代表了死亡与黑暗的裂缝迎上去。
却见当他的一只脚迈入黑暗,外界的一切生机、希望,夏尔的风和比尔博那慈祥的脸全都被抛之脑后,弗罗多举高水晶瓶察看,发现面前是一片灰暗之物,星光水晶瓶的光芒是这里唯一的光亮,在黑暗中,他怀着恐惧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却骤然发现他身在一处山洞或隧道里,地面和两边的墙都被一道巨大的裂罅劈开,红色的强光就在路的尽头,一会儿跃上来,一会儿熄下去没入黑暗。
这黑暗比冰更冷,比一切恐惧更令人胆怯,即使拥有着加拉德瑞尔的水晶瓶,可弗罗多依旧感到无比的恐惧。每一步,他都仿佛能感觉到黑暗中潜藏着一双冰冷泛黄的眼睛,它们正在注视着他。对爱与希望的信念支持着他努力的向前,哪怕他的一步其实不过是碎小的距离。
当他破开黑暗,来到一道长长的台阶,瓶子在他颤抖的手中既苍白又冰冷,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散发不出任何光芒。啊,他已经来到了索隆国度的心脏地带,来到他古时力量冠绝中洲时建立的冶炼之所,其他一切力量在此都遭到了抑制。
弗罗多剧烈的喘息着,他的意志已经崩溃,他的神智早已飞灰,他凭借最后的力气,一步一步的走向萨马斯瑙尔的石台尖端。
终于,一道红光再次跃起,整座欧洛朱因都在颤动,在强光的映衬下,夏尔的霍比特人弗罗多的身影漆黑、绷紧、挺得笔直,但动也不动,仿佛已经化成了岩石,静静的站在七十八年前,图尔卡·阿拉卡诺曾经站立的位置。至尊戒在他手心剧烈的发着光。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抬起手,注视着手心的戒指,眼中看到的全是那小小的,金黄色圆环。眼神贪婪又凶恶,旧日的温柔与良善全都消失不见。
“我来到此地,只为拯救中洲所有善良的、还活着的生命。”他说,“但我现在选择不做我原来要做的事。我不会完成这项行动。魔戒是我的!”
啊,卓果与普莉缪拉之子最终还是被魔戒给诱惑了,如同第二纪元3441年,它诱惑了彼时的埃兰迪尔之子埃西铎一样。索伦的戒指在这里被铸造,凡人根本无法抵抗它最强的诱惑。
但命运让卓果与普莉缪拉之子成为持戒人,又岂非毫无道理?
突然,有个东西狠狠撞上了弗罗多的背,他站立不稳,整个人摔到旁边,头猛撞在石地上,他静卧着,有一刻失去了知觉。
“小偷!霍比特人小偷!”一个黑影用他冰冷枯瘦的长手指掐着弗罗多的咽喉,嘶吼道,“不,这是我的宝贝!别想毁掉我们的宝贝,它是我们的!死吧,死吧,霍比特人小偷!”
这时,命运让弗罗多松开了手心的戒指,它叮铃叮铃的滚向了石台边缘,而深渊底下的烈火在愤怒中苏醒,红光大炽,整个洞穴充满了炫目的强光与高热。
于是,黑影的心如同被磁石吸住了,他死死的盯着那小小的指环,冰冷的长手指松开了。他像一头饿了多年的瘦狗,飞快的扑向了戒指,在最后关键握在了手心。
“宝贝,宝贝,宝贝!”咕噜高叫道,“我的宝贝!噢,我的宝贝!”他这么叫着,抬起双眼得意洋洋地看着他的战利品。
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咕噜就被索伦捕捉住了,在经历了一系列惨无人道的拷打与询问后,供出了比尔博·巴金斯与夏尔这几个单词,然后他的行踪变坠入迷雾之中,再也无人得知。
却不想,原来咕噜一直被索伦关押在魔多,关押在末日火山那漆黑滚烫的山体之中,只提供一点点的残羹剩饭,让他充当魔君最后的守卫。只因为,索伦知道,任何被至尊戒蛊惑引诱的人都无法脱离戒指的掌控,他将永远是自己的奴隶,是最好的守卫。
弗罗多看到了一个瘦弱、饥饿、形容枯槁的家伙,只剩一层蜡黄的皮肤包着一把骨头。他眼中闪着狂野的凶光,但他的恶毒心思已经全部索伦的戒指吸引了,弗罗多颤抖着站了起来。
我都做了什么?
弗罗多心中几乎绝望了,我失败了,我输给了黑暗魔君,他的邪恶浸入了我的心,我无法反抗。
但紧接着,他的手心触碰到了另一样事物。
加拉德瑞尔的水晶瓶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它点燃了弗罗多内心的希望,如果这是我的责任,那就让我将这个错误重新拨乱反正吧。
弗罗多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站在远方的人。“咕噜,命运让你我在此相遇。你和我,都是戒指的奴隶,但我绝不肯让这结局向绝望的深渊坠落!”他说,“就让我们结束这一切吧,这是我们的结局了。别了!夏尔!在末日山,末日将临。”
说着,他奋起最后的勇气,朝那可怜又可恨的生物扑去,在火焰与地震中扭打在一起。突然,他们身子一歪,在边缘上晃了几晃,尖叫一声摔了下去。从深处传来了一声喊着“宝贝”的哀嚎,然后就消失了。
仿佛感觉到了末日的降临,整个戈埚洛斯平原,甚至中洲都听到了一声巨响,接着是一片洪大的混乱响声。
漫天火雨中诺拉图与斯毛格听到了;米那斯提力斯的阿拉图与西方诸将们听到了;努阴-埃尔-洛德贡防线的图尔卡听到了;幽谷的埃尔隆德与比尔博听到了;洛丝罗瑞恩的加拉德瑞尔听到了;灰港的奇尔丹听到了;埃多拉斯的希奥顿与伊奥温听到了;每一个立志与黑暗对抗的勇士听到了;于是,他们举目东眺,看见了转瞬即逝的景象——
乌云翻滚,云中有高耸如山的塔楼和城垛,坐落在压住无数坑洞的强大山基之上;巨大的庭院和地牢,没有窗洞的监狱如悬崖峭壁般耸立,牢不可破的钢门森然大张。接着,一切都消失了。塔楼倾圯,群山崩溃;高墙垮下、熔化,坍塌倒落;庞大的烟柱旋转着腾起,蒸汽喷涌翻滚着上升、上升,直到在空中形成滔天巨浪,随即翻覆下来,狂野翻卷的浪尖轰然压落地面。然后,一阵轰隆声终于越过这一里格一里格的大地传来,声音越来越大,变成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响;大地震动,平原隆起崩裂,欧洛朱因摇晃不止,大火从裂开的山巅喷涌而出。顷刻间,天空电闪雷鸣,倾盆的黑雨如鞭子般劈啪落下。
在暴风雨的中心,传来一声撕裂所有乌云、穿透所有喧嚣的号叫,那兹古尔来了,像燃烧的火矢一般疾射而来,却陷入了山崩的冲天烈焰中,他们被烧得劈啪作响,枯萎消亡,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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