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弟于一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康妮小说网https://www.vkni.org),接着再看更方便。
麦子黄了,岭上、岭下,如同一片金黄色的海洋,翻涌着波浪。王廷英已经开始领着人磨镰刀、造麦场了,一亩多地青黄色的麦子被拔了出来,几个年轻人架火烤了,分给各户人家,回去揉出麦粒来做碾转吃。
王廷英抽着他的旱烟袋,看了一下匆匆忙碌的人群,他还是有些担心。王满当去县城接受检察院调查了,儿子王满林和王满长家的那几个儿子、孙子随着王满仓去了运输队,正常能参加劳动的男劳力一下子少了好几个。看来,宋好过也是铁了心不回生产队了,宋石头一心扑到代销店里,也不来参加生产,就连分到生产队里的那两个知青,也根本不来参加劳动了,他们打着复习考试的旗号,躲地知青屋里睡大头觉。
其实,令王廷英担心的还是宋郑冯,他的人已经被开除了党籍,罢免了大队支书、大队长的职务,这些日子,他一直闷在家里没有出面,出于礼貌,王廷英还是去看过他两次的,意思是让他参加劳动,都是乡里乡亲的,一些事,过去了,便让它过去吧。
可宋郑冯心里却永远过意不去,他觉得,我的这一切都是丰子泽造成的,要不是他受了丰子泽的指使,他不会去阻挡郝成功的。而这二年,丰子泽用他如同指使孩子一般,因为,他手里掌握的有关宋郑冯作恶多端的证据,足够宋郑冯吃一壶的了。什么诱奸女知青,扒灰兄弟媳妇,和旺荣老婆在玉米地里叫唤,这些是作风问题。还有,从王满当那里拿走多少钱,丰子泽清楚,从丰子臣那儿得了多少好处,丰子泽同样清楚,这是经济问题。更有,在不同的场合中,他喊叫过打倒李凤岐,打倒陈忠实,打倒苏君成这些人,这无疑是政治问题。最不能令人容忍的是,在残酷的批斗中,他扒过苏子莲的裤子,打过李小娥的光屁股,有一次,还伤害过傻子苏文玉,这是,家仇问题,王满仓他们是不可能忘却这种仇恨的。
而所有这一切,都是他丰子泽指使的,都是丰子泽指使的,宋郑冯的脑子里,充满了丰子泽狰狞的面孔,和那只根本看不见却常常逼出杀气的眼睛,他害怕,他委屈,他更愤怒。
自己不信老祖奶奶的宋天成倒是认真地给儿子宋郑冯做了一场极度虔诚的法事,然而,得到的却是一个凶兆。他知道,宋郑冯完了,无论是丰子泽,还是王家的人,都不会饶恕他的,不要看他暂时被放出来了,那是专门指着他阻挡郝成功抓人那件事说的。其他事呢?难说,现在连王满当都被控制了,他的主子宋郑冯和丰子泽还会撑太久?
看着儿子渴望的神情,宋天成摇了摇头,说道:“郑冯啊,看来是在劫难逃啊,这个时候,咱最好蛰伏起来,等待苍天的判决吧,你去找丰子泽,刻意地掩饰、逃避,结果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再替他背黑锅,二是罪上加罪。你也没有看看,和你们作对的是谁,可不是什么李凤岐、陈忠实,而是罗子七、黄青良、苏君成、李大奎,甚至是王满顺,这些人,会饶恕你们吗?你们的罪恶,恐怕自己比谁都清楚?”
宋郑冯相信宋天成的分析,也知道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可他总觉得,自己太亏,这些年,他一直活在丰子泽的阴影里,成了作恶的傀儡,他不甘心,他觉得,自己就是一条恶狗,临近死亡时,他还是要反扑过去,死死地咬上一口的,而现在,宋郑冯这条恶狗,恨的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的主人。
宋郑冯见到丰子泽时,丰子泽的内心未必是安然的,但他却以极大的忍耐克制着自己,给宋郑冯打着气:“郑冯,一切都是暂时的,秦副书记和我,不还是稳如泰山吗?在正义与革命面前,他们奈何不了我们。”
“丰子泽,别他娘的说漂亮话了,老子在里面这一个多月,天天学的是他娘的法律知识,你说那个什么革命、什么正义,在法律面前不管用,人家就是问:‘你打过人没?打得轻重?有没有伤口证明,有没有人证、物证?’这些,你懂个球?”宋郑冯的脸扭曲着,低声怒吼道:“收起你那铁嘴鸭子的一套吧,在法律面前,苍白无力,人家可不管你砍别人一刀是革命的还是反革命的,记录在案的,就是那一刀,而不是你丰子泽正义的一刀,而是我宋郑冯浑蛋的一刀,同样是一刀,同样是一罪,别他娘的再转什么屌文了,屁都没用的。”
听着曾经的下属如此恶毒的攻击,丰子泽知道,这条狗已经完了,成了反过来咬主人的疯狗了,他冷冷地说道:“那,就按你说的,用法律解决问题吧,事实用于雄辩吗?你的所作所为,你自己比我更知道,就说扒了苏子莲女士裤子这一件事,他们几个不活剥你,就烧高香了。”
“卑鄙,小人,是谁怂恿着老子干的,是谁看了二婶子的身子说,这一辈子总算没有白活,是谁和光着身子的李小娥扭打在一起的,人家李小娥为什么不打我这个扒裤子的,非要打你这个在暗地里站着偷看的,我,呸!”宋郑冯朝着丰子泽恶心地吐了一口痰,恶狠狠地说:“我宋郑冯犯了该死的罪,政府可以枪毙我!你,丰子泽,有这个胆吗?姓丰的,不要想着我是田桂星,我是丰子臣,我是陈文才,进了监狱了,你还能传信进去指使他们如何说,老子现在就我告诉你,老子只会实话实说。”说完,甩门而出,却和田桂兰撞了个满怀,愣在了那里。
正在愤怒的丰子泽看了不晌不夜突然回家的妻子一眼,不解地问道:“你?”
田桂兰极度冷静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和一个小包来,说道:“要是打我,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了,我是去找我的老情人王满顺的,快四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他活着回来了。”说完,闭上了眼睛,站在那里。
丰子泽一手抱着自己的头,一只手挥了挥,让她走。
宋郑冯已经瘫坐在地上,看来,父亲宋天成说的凶兆,快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