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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春达的口气语带谨慎,眼睛丝毫不敢大意地注视对方。
“这问题的答案我马上就能回答你。为了不让你误会,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当我看到贺春被杀害的小条报道时,我就有预感说不定刑警会来找我了。如果很快就能逮捕犯人那就好,但万一侦查时间拖长了,一定连我也都有嫌疑吧。我觉得会这样。这算我自寻苦恼,虽然我也告诉自己不需要在意,可是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要小心,有不在场证明会比较好。”
“这是不错的想法。要是嫌疑犯常常像你这样,对刑警是莫大的帮助。”
也许柯润泽觉得田春达这番话是在挖苦她,所以连微笑都没有继续说道:“我记得我们这里的报纸刊出报道,是在十号的时候。所以两天前的八号晚上我在哪里,几乎可以完全想起来。”
田春达翻开笔记本的新页。“那么,你在哪里度过这一夜,希望你能顺便举出证人。”
“证人就在这里,一直到七点多。”
“嗯?”
“为了制作展览会要展出的人偶,加上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而且事情进展得不太顺利。所以那一阵子我一整个星期都留下来加班制作。就因为这样,案发的八号晚上,我也是坐在这张椅子上继续工作。”
“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是,这里在场的每一位几乎也都跟我一起工作。”
田春达觉得自己的立场变得非常不堪。之前都以为自己是主角在演戏,没想到对方的角色却更高一等,而且观众还早就很清楚了。
如果柯润泽的话是事实。假使她真的在这间店待到七点多,那她就不可能在金泽杀害贺春。
“我想请教各位,刚刚有没有听到柯润泽小姐的话呢?”
大概有五个人同时点头示意。
“她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没错。”
皮肤白皙微胖的中年女子,好像代表全体似的答道。她似乎很惯于交际。
“我是这间人偶制作室的管理人,叫胡文。柯润泽小姐刚才说的是事实。我和这里的其他几位,当时大家一起在这工作。”
“我知道了,可是你怎么会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这是怎么回事?”
胡文女士滑嫩有光泽的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案件发生后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吧,时间点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那天柯润泽小姐一边跟大家吃午餐,一边说,你记得八号晚上我在这里一起工作的事吗?那时候,当然她是想默默留下关于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哈哈,那时候她在那种心情下所说的话,就在刚才,我在旁边听到她跟刑警先生的对话时,就注意到了。”
“可以请你再稍微说得详细具体一点吗?”
“你说具体一点,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例如八号那天的天气不好,所以穿了雨衣,或是晚餐一起吃荞麦面之类的,嗯,大概就是这种事吧。之后我有确认日期的需要时,只要把这种事记下来,就很方便记忆了。”
她白色的脸庞稍稍歪了歪,将目光投向墙壁,陷入短暂的沉默。但是结果还是好像想不起来,就回头向其他的伙伴征求意见。“有哪位要说的吗?”
“……”没有任何人发言。
“警官先生,只有这样还不够充分吗?八号那天是下雨还是刮风,很遗憾我们不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在一起工作是绝对没错的。而且柯润泽和大家吃午餐时说起这件事,八号晚上的事情成为话题也是事实。”胡文说。
从她的说明来看,这些女性应该不会记错日期。柯润泽关注报纸上报道的这起案件,准备好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这样的动作不可避免地会引起不自然的感觉,另一方面,她有憎恨贺春的动机,所以预料到万一出现被怀疑的情况,就先采取这种行动。若把女性特有的小心谨慎性格考虑在内,这一切也没什么奇怪的。田春达觉得柯润泽有80的不在场证明可信度。只不过,这里的伙伴全都是柯润泽的朋友。有可能是她拜托大家,大家同情她的立场,所以站在同一战线替她赶走刑警。田春达很希望至少有个公平的第三者发言。
“或许有点贪心,除了这里的各位,如果有其他证人看到你那就更好了。”
他这么一说,柯润泽的大眼睛忽然黯淡下来。在膝盖上玩弄缝纫线球的动作,也骤然停止。
“警官先生不肯相信我,那我也不能勉强。大家都是我的朋友。”
“不,不是这样——”
“可是,就没有其他人了。我那天晚上很晚回去,公寓的管理员也不记得……”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样会比较有利调查。如果有明确否定嫌疑的证据,不只对你,对我们也有帮助的。”
柯润泽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其他的女性则沉默地继续开始工作。
“……没有耶,不管我再怎么想。”
“真的很可惜。”田春达警官压低了声音。
田春达在南光车站买了到金谷的火车票。
金谷是个朴素的小车站,月台中央只有一间像是简陋小屋的候车室。下车的乘客,大多数也是赤铜色皮肤,体格强壮的渔夫。
走了不到五分钟,就到沿海的国道了。
田春达找到了乔祥家,他敲门后,一个女人出来仰望着看他。她的小脸上有着小眼睛与小鼻子,是个身材短小、贫寒相貌的老太婆。
“请问,乔祥在家么”田春达温和地问。
“你找我儿子有什么事吗?”
听到他问话的老妇人马上这么回答,用怀疑的眼光抬头看刑警。
“我是刑警,从南光市来的刑警。”
田春达一这么说,老太婆马上吃惊地憋了口气。
“贺春小姐在金泽的郊外被杀了。我是为了调查犯人才来的。”
田春达不顾老太婆的脸色说。
“对了,老大娘,听说您的儿子和贺春小姐曾经有过婚约吧?”
“对。”老太婆的语调变得畏畏缩缩。
“虽然如此,贺春小姐却单方面地毁约了……想必您的儿子很恨贺春小姐吧?”
“对,这是真的。”
老太婆垂下了眼帘,马上又抬起小小的脸,以体贴温柔的语气,对田春达说:“会淋湿的,进来里面吧。”
大约十二平方米的水泥地上,摆放着两张木质餐桌与八张椅子。陶瓷的筷子架上,随便插着竹筷。一个没铺地板的角落,建有用瓷砖砌成的灶,上面挂着铜锅,关东煮美味的香气从木盖之间飘散出来。
田春达坐上椅子,在餐桌上翻开记事本,将手肘支在桌上。老妇人仍旧站着,警戒地盯着刑警。
“如果我儿子有缺点,那婚事告吹了也没办法,可是什么缺点都没说,光凭个性不合这点,就被她取消婚约了。他们在学校的时候明明感情那么好,到了现在才说个性不合,这真是奇怪的借口……对方是医学博士这么优秀的人,比起嫁给我儿子,一辈子做微不足道的上班族太太,还是当院长夫人过富裕日子比较好。唉,我后来才知道这是她的真心想法。”
“嗯。新派悲剧也常常有这种剧情。”田春达同情地点了点头。
“怎么说这里都是狭小的城镇。这种传言很快就广为流传了,我们母子还变成了这镇里的笑柄。虽然儿子安慰我:‘该被笑的是那女人,被欲望迷惑双眼的是贺春。这世界才不会按道理走呢。妈,你没必要抬不起头的。’他这么说着自己也挺起胸膛向前走,可是心里应该还是很孤单吧。看到他发呆眺望着海的样子,就觉得真是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