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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时分，夜深露重，原本干爽的衣服变得沉甸甸的，冷气触碰到手臂，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李洁额头上的血迹有些干了，她坐在地上，同样被冻得发抖。
“咩咩，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说吧，实在太冷了。”我抱紧自己，手掌不停上下揉搓双臂。
曲羊点点头，把我们带到旁边最小的那栋小洋房门前，她闭眼默念几句，那围着房子的铁栅栏就自动分开一个口子。
我看着有些歪歪扭扭的墙壁，不免有些担心，“这栋都是危房了，平常不让我们进来的，能行么。”
曲羊说：“放心，我再加一道结界，天塌下来都没事。”
说完，她抬起手臂在空中画了个大圆，我们三人就像是被罩在了一个巨型玻璃罩里。
李洁抬头张望一圈，接着刚才的话说，“我以前常去学校找我爸，有时会在办公室碰到郑黄山。他们都是教师篮球队的主力，总是一起约着打球，一来二去，我也就眼熟他，见面会喊一声‘郑叔叔’。”
李洁喉咙有些干涩，可现在没有水能给她润润嗓子。“我看见郑黄山和我爸站在一起，以为他们又要打球，可他们彼此肢体动作很大，伸长脖子，脸都快贴到一块了。我发觉不对劲，就把眼睛贴在窗户上，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哪知道他们突然打了起来！”
“我爸是体育老师，很快占了上风，他把郑黄山反剪手臂压在地上，一开始死死压住郑黄山，过了许久才松开。我看见我爸伸出手想要拉郑黄山一把，郑黄山伸出左手，就在那一瞬间，他右手掏出一把刀，扎进了我爸肚子里！”
李洁的语速越来越快，声调越来越激昂，像是再次看见了那一幕。我担心她再度失控，用眼神示意曲羊，想让她说两句，可曲羊只是轻轻摇头，暗示我不要轻举妄动。
“郑黄山的手速飞快，接连捅了几十刀，我爸的肠子流了一地，他倒在地上，恰好看向器材室的窗口。我永远记得他最后的样子，嘴角流血，死死瞪大眼睛，好像在告诉了，他死不瞑目！”
李洁“嗷”地一声掩面痛哭，我也被这凄厉的哭声感染到，心口一抽一抽的。
曲羊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包纸巾，她塞到李洁手中，我们有默契地对视一眼，都没说话，等着李洁平复下来。
过了很久，久到月光照进窗口的角度越来越斜，李洁才止住哭声。
我看她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试探着发问，“那你后来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吗？”
李洁带着浓浓的鼻音回答我，“我看见爸爸死了，自己也被吓得晕了过去，等到了第二天早上才醒来，可我往外一看，操场已经在施工了，他们俩昨天站着的地方挖了一个大坑。我爬出去想找我爸，但是被工人一把抓住，扔到外面。我哭哭啼啼回了家，刚进门我妈就打了我一巴掌，因为我彻夜不归，可我哭，她也跟着哭，因为没回家的不止我一个人。”
“我原本打算和我妈说我看到的一切，但是要说出口的时候，我妈把我赶到一边，让我别耽误她干正事。我犹豫了，我连我爸的尸体都没看到，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小孩，他们不会信我的。”
“如果我当时再勇敢一点，说出真相，不管他们信不信，我就不会后悔整整十年！我爸消失之后，我妈发动了所有人去找他，甚至还登了报，可没有任何消息，我自己也偷偷回到操场去找，想找到点蛛丝马迹，可什么都没有，还又被工人抓了出去。”
“再后来，我妈改嫁，带着我离开这里，可我不死心，我高考原本能考上重本，但我故意空出一半卷子不写，算准了分数，就是为了重新回到这里，去找到真相。”
听到这里，我问：“那你是不是找到了？”
李洁点点头，“我找到了我爸，但是我找到的是他的鬼魂。”
这事我有些糊涂了，李洁没有天眼，也不是什么能人异士，更不可能有谁教她“色香味认鬼大法”，那为什么她能看见鬼？
曲羊猜到我心中所想，说：“普通人是没有办法看见鬼的，可如果人与人之间存在血缘关系，那就不一样了。一般而言，家里去世的人要是有事相求，多半用托梦的形式，可如果现身，家人也能知道。所以李洁能看到她爸的鬼魂，情有可原。”
这话让我立刻想起邓翠翠之前所说的撞鬼，可如今李洁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我按下疑问继续听。
李洁反问曲羊，“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我爸之前不托梦告诉我真相？”
曲羊说：“你和你妈妈去了别的城市，你的爸爸当然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到你们，而且照你的说法，你爸属于枉死，怨气过重，没办法长久离开他生前待过的最后一个地方。”
听到这个解释，李洁擦擦眼泪，“要是我没有回来，他的冤屈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说了这么久，始终没有说到关键的地方，那三起命案到底和李洁还有她父亲有什么关系，我插嘴道：“李洁，你爸和这三起命案究竟是什么关系？”
李洁垂下头，有些难以启齿，她支支吾吾说：“他们……是我爸杀的。”
“什么？”我惊讶出声，“你不是说杀你爸的是郑黄山吗？那为什么你爸不直接找郑黄山报仇，而是要找这三个人？”我忍住最后一句话没说，如果真是如此，那李洁父亲手上也许不止这三条命案。
李洁慌了神，“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不会的，他不会的。”
曲羊眼看我们马上要陷入僵局，立刻追问，“那你呢，你和这三起案子又是什么关系？你的目的是要替你爸找郑黄山报仇，可你爸没杀郑黄山，而你又能看见你爸的鬼魂，我猜，你原本是打算嫁祸给郑黄山的吧？”
这看似是个问句，可曲羊不待李洁回答，她接着说：“说了大半夜，该回到正事上了，你怎么嫁祸郑黄山的。”
出乎意料的是，李洁很不满这个说法，“杀人偿命，有仇报仇，我爸杀了这三个人是没错，可我也愿意拿我自己抵命，只要郑黄山能付出代价！”
曲羊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李洁不再看向曲羊，她将视线抛到不远处沾满灰尘的茶几上。“我一开始说的并不假，我的确是路过的时候看到了郑黄山和那个工人在草坪说话，可我同时也看到了我爸，我以为我看错了，就躲在树后面一直观察。”
“郑黄山和那个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走了，可我爸没有，他把那个人掐死了，我不敢上前，但是他看到了我，和我对视一眼后，就走了，但就是那一眼，我就知道我能帮他做什么，这大概就是父女连心。”
我皱皱眉头，总算发觉为什么听李洁说话一直不太舒服，她珍视自己的父亲，同时也视其他人的生命如草芥，尽管这件事过于复杂，不可苛责人性，可我多少有些难受。
“我之前经常来送文件，很清楚这附近的监控在什么地方，我学着网上的办法，先干扰监控的拍摄，再把尸体拖到郑黄山的办公室，第二天就看到了群发的消息。”
我问：“那第二个和第三个人呢？这里全都是警察，你不可能避开他们。”
李洁看我一眼，“我爸都是鬼了，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说完这句，任凭我们再怎么追问，李洁也不肯回答。
这时天渐渐亮了，日出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太阳跃过地平线，将光明带到了人间。
有数辆车驶近的声音，曲羊打开门，和警察交谈一番后，侧身让两名警察走了进来。
警察拿出证件举到李洁面前，说：“李小姐，我们认为你和校园三起命案有关，请你配合我们去警局调查。”
我看李洁马上要被带走，来不及和曲羊商量，就挡在了李洁面前，“你不是不肯解释，你是没办法解释。”我盯着李洁，尽管她现在眼睛满是红血丝，依旧流露出了一丝慌乱。
我说：“你还记得邓翠翠当时说她也看见鬼了吗？但是你爸和她并没有血缘关系，她怎么可能看到？而且你身高一米五多一点，人又瘦，那三个包工头加起来都要五百斤了，你一个人不可能做到！”
我用最为严肃的语气说出结论，“李洁，你有帮你的人，或许不止一个。你做了这么多的事，还把我和邓翠翠扯进来，为的就是让郑黄山伏法，但为什么一直没做到，就是因为你缺少最关键的证据，你爸的尸骨！”
“阴晴，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少自以为是了。”
李洁冷笑着从我身边走过，我使劲给曲羊打眼色，曲羊却是不慌不忙走到门外，看着来人，对李洁说：“就是他吗？”
我迷惑地回头一看，发现居然是拖着一条腿走路的保洁耙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