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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白思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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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竹跑出衙门的后口,一群内卫肃穆静立,围着孤零零一辆马车。

吴有钱和姜九哥站在车旁,垂头丧气,肩膀向下耷拉着。覃竹孩童时就认得他们,还从来没见他们如此颓丧。

“佟娘呢?”覃竹问。吴有钱没说话,姜九哥默默掀开马车的帘子。

佟娘和铃铛肩并肩,脸挨着脸,依靠在一起,虽然脸上都是血污,神色却很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她们的身上被盖了件薄薄的斗篷,遮住触目惊心的伤口,那张七弦古琴端然放在佟娘的怀中。

覃竹把半个身子探了进去,轻轻握住佟娘的手,然后剧烈地抖了起来。她甚至做好了自己被蒋天南灭口的准备,可从未想过要如何面对别人的牺牲。姜九哥站在一旁,看到了她的脸在扭曲。她把脸埋在佟娘的手上,久久没有抬头。

乌云遮住月亮,星光也黯淡下来,四周黑暗更浓。佟娘和铃铛终究没能等来云开雾散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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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佟娘和铃铛被停放在衙门里,覃竹默默端来水盆汗巾,将主仆二人身上脸上的血污擦洗干净。

与此同时,杨行远夜审郑秋鸣。果然不出周珩所料,一离开甜水巷,郑秋鸣矢口否认与蒋天南有勾结。推说被人绑架,一时胆小糊涂,随口提起蒋都督吓唬绑匪。

郑秋鸣只肯承认“郑记”是同蒋都督的侄儿蒋禄以及袁家三爷袁文波合伙的买卖。至于供应给海塘上的石材定价为何如此之高,他做出一副奸商嘴脸,“杨大人,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这就是买卖。谁知负责采买石材的官老爷们为何不还价,他亦无奈的很。”

时机未到,杨行远也未用刑,郑秋鸣如同秋后的蚂蚱,还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蒋禄死了,死无对证,可又招出了袁家三爷,对于这个结果,周珩还算满意。

周珩也未去审问蒋天南,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问也是白问。他让人找了个四壁空空的屋子,将蒋天南单独关押起来。

衙门的后院里灯火通明,这一晚,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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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的不但是澶州衙门,还有澶州袁家。

这一晚,东府里方氏百般思量,斟酌利弊,终于下定决心,要将促成儿子袁文波和蒋家的婚事,全然不知此时是多么地不合时宜。

方氏也算出身名门,可惜不是方家嫡系本宗。早年间,方家需笼络她照顾尚未成年的文清和孟春兄妹,待袁文清成年,又当了家主,方家自然也就冷淡她了。

她想着一双儿女少了外祖家的倚仗,最好的办法就是与高门联姻。

在澶州没有蒋家比更显赫的门第。至于要把蒋二小姐蒋姝换成蒋三小姐,这都不是事。她已想好了借口,就说广心庵的妙慧大师给文波算过命,他命中之妻须是个小两三岁的,才能夫妻和美,家顺人兴。

蒋家图的也是袁家的背景,至于嫁过来的是二小姐还是三小姐,想来也都无所谓。蒋姝口碑不好,她不能让儿子娶进来个祸害。

想到祸害,另一头,她又思量起初夏的话,“大哥可不能娶了阿竹。”

袁文清不可娶覃竹,这是老太爷在世时就定下的。这件事初夏不知道,袁文清或许忘了,可她还清清楚楚地的记在心上。她决定,为了自己的孩子的前程,为了袁老太爷的遗训,为了袁家从此以后的荣光,要摆起太夫人的款儿,跟袁文清说道说道。

下定了决心,次日一早,方氏派人去请袁文清过来说话。

按规矩,袁文清应每日都来问安,不过如此一来,方氏自己也不自在,故此请安这事就改成初一十五应个景。这日既非初一,也非十五,方氏让人请了两次,都说大爷正有事处理,暂且过不来。

她等了一阵不见人影,心中恼怒,干脆带着丫鬟气冲冲的直接来到西府。

管家见她一副兴师问罪得样子,赶忙请她进了堂屋,又让人奉上茶来,“大爷在书房正跟人议事,太夫人,请您稍候。”

方氏冷着脸,坐在上首,语气满是讥讽。“我倒不知,如今文清忙成这样,我有事相商,请了两三趟都不见人?”

管家不敢答话,只得陪着笑,匆忙让人再去给袁文清送信。

又等了一会,这才见袁文清匆匆而来。他脸色凝重而憔悴,似乎也是一夜未眠。方氏心中虽然奇怪却没多问,很多事就算她问,袁文清也未必会告诉她。

“母亲来了。”袁文清给她见礼,坐在下首,声音有些嘶哑,似乎还有些还有些心不在焉。

方氏一挥手,下人们安静地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离心离德的母子二人。她喝了口茶,这才慢悠悠道:“文清,大早上就忙成这样,我瞧你眼底乌青,昨夜没睡好吧?”

“还好,多谢母亲挂念。”袁文清避重就轻的应着。

方氏见他分明言不由衷,心里不满之情就更甚了,意有所指地道:“如今火娃隔三差五就病一病,你又这样不爱惜自己,让我这做母亲的好生惭愧。”

袁文清心中有些奇怪,方氏素来倒不是那种把手伸得太长,要管到他头上的人。若不是她有分寸,早年间袁老太爷也不会把她扶正。今日方氏就有些不对头。

方氏放下盖碗,拿帕子按了按嘴角,似关切,似埋怨。

“火娃的娘走了也三年多了,我知你们小夫妻情意深重,你不急着续弦,可是这么大的府邸也不能没个管家理事的女主子,我想商量个事都不知与谁说起。”

袁文清微微蹙眉,“母亲有事,只管吩咐我便是。”

方氏见他压根不接话茬,突兀地冷笑,“我哪敢吩咐你,你忙得脚不沾地,要见你一次,三催四请才来。”话一出口,她也知道自己有些尖锐过头了,轻轻咳嗽一声,掩饰过去。

“你不急着续弦,如今老太爷不在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想惹你不快。可我听了些风言风语,心中不安,今日迫不得已来问一句。”她看着袁文清的脸色,“文清,你是不是还想着续娶阿竹?”

袁文清不动声色地扭过头去,拿起桌上的茶杯,在手中慢慢捻着,没说话。

方氏打量着他的脸,声音有些紧绷。“我原不想讨人嫌,可事关重大,便是你不爱听,我也少不得提醒你一句。别说如今覃竹的哥哥进了大牢,眼看着就要问斩,与咱家门不当户不对,就说你当年答应过太爷什么?”

袁文清眉头蹙紧,看着她。

“你答应过太爷,一定不会娶覃竹,太爷才会给你订了火娃的娘。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袁文清听闻此言,后背不由挺得笔直,“当啷”一声把手中的茶盅顿在桌上,素面青瓷的胎器本就轻薄,在桌面上一磕,立时碎成两半,茶汤淋漓撒了一桌子,把方氏吓了一跳。

“我看倒是母亲忘了,父亲也说过,任何人不许再提那件事。”

方氏这些年虽然也时常找继子继女的不自在,可袁文清多半隐忍容让,从未对她如此不假辞色。从前就算孟春不满,袁文清这个兄长也多息事宁人为主。此时他面容严峻,声音冰冷,满身都是袁家族长的威仪。方氏心头一慌,扭了扭身子,又缓缓坐了回去。

热茶水撒了袁文清一袖子,他轻轻扫落沾染上的茶叶渣,“母亲来找我就是说这个?我还有些琐事,若是没别的,我先告退了。”

方氏按住胸口,忍耐了一会,还是说了句,“等等,还有件事……”她清了清嗓子,“文波年纪也不小了,咱家自顺仪起都动婚晚,难得如今遇到个合适的人选。”

袁文清沉着脸,也不接话。方氏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前两日,蒋都督的夫人登门拜访,对我说起她看中文波孝顺懂事,想要让袁、蒋两家结为亲家,好上加好。我是来跟你商量这件事的。”

袁文清听了这话,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竟笑了。真是太荒唐了。他站起身来,半是嘲讽半是苦笑,“母亲是想让三弟娶蒋家的女儿?”

方氏见他脸色有异,不明就理,压着心头的恼怒问道:“怎么,你的婚事你自有主张,我做不了主,文波是我生的,他的婚事我还做不得主么?蒋家是都督府门第,澶州城排头一号,我为文波打算,难道做得不对?”

袁文清揉着额角,长叹一口气,只觉得满心疲惫。他对外面喊道:“管家进来。”

管家先前见太夫人神色不善,早就屏退众人,一直一个人守在门口。此时听了呼唤,忙走进堂屋,把头一低,“大爷,您吩咐?”

袁文清面带讥讽,“你给太夫人讲讲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太夫人打算跟蒋家联姻呢。”

管家心中叫苦不迭。大爷素来冷静自持,便是遇事也不会如此咄咄逼人,昨夜事发突然,澶州官场大乱,今早太夫人又来提起陈年旧事,找不痛快,如此一来就连大爷也失了分寸。

可主子问了,他又不能不答,只好斟酌着对方氏道:“太夫人,昨晚出了大事,京城来得内卫已经将蒋都督拘禁了,他侄儿蒋禄被当场射杀。”

方氏听一哆嗦,身子一软,靠在身旁的高脚桌上。“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地问。

管家把头垂得更低了。“太夫人,蒋都督已经被拘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