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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它是粗粝的石头,是冰冷的风雪,是寂寥的街道。
是铁轨上的青砂,枕木里的绿苔,旅途中的虫鸣。
人一多起来,雪明与正初的话也渐渐变少。
陈叔叔到了饭店里,就开始张罗大伙轮番上阵点菜,一个都不许落下。过年时那份客套和热情要把所有尴尬都冲散。
星辰与叶北两位大哥见了熟人,也开始聊起家里长短,说的大多是衡阴市里的见闻。
等菜都上齐,雪明往创富大饭店的落地窗往外看,火车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饭店里其他桌的客人们大多是阖家团圆,老少相聚一堂,从壮年父亲手中的四十五度烈酒,到孩子捧起从小喝到大的椰树牌椰汁,这些人这些物都在讲述着新年的喜庆故事。
正初阿叔与叶北在聊a股,在想法子搞更多的钱——虽然这两人身上都没什么现金,却已经开始琢磨暴富之后的事了。
富贵叔叔和星辰大哥在谈除灵道具,从剑形符箓到紫府仙雷镭射限量版闪卡,听上去就像是儿童玩具进货商和玩家在交流购物心得。
雪明不知道说什么,只得一个劲的干饭。
等到其他几人回过神来,半个桌子的菜都让雪明这位干饭小能手吃光了。
他的蜕变阶段来到化蛹之后,食量也变大许多,身体的新陈代谢速度加快,要很多很多能量来塑造精神元质,神经结构二次发育之后,才能支撑灵体的显化。
只是饭桌上的其他人完全没想到这小子吃饭速度那么快,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其他四位哥哥叔叔便开始抢食,那是一点都不客气,叫人快活起来。
不过十分钟,这顿饭就吃完了,一点都没有[慢慢来,会比较快]的意思。
而后就是照着陈先生的安排,几人走到沿江风光带的ktv里,叫了两打啤酒,一桌子小食,开始唱起红磡演唱会的经典曲目。
苏星辰的酒量很差,十三岁的肉躯受不了多少酒精,就立刻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北子哥的酒量看上去很差,但大多时候都是装的,按照伥鬼的体质,他几乎能喝十六斤蒸馏烈酒,皮肤才会稍稍发红,变回有血色的人样。
只有陈先生是真醉了——
——这个金发碧眼的假洋鬼子操着一口江浙沪地区方言的普通话,像是在这些地方呆了很久,学来的中文多少有点笨拙,好不容易从红脖子形态转化成正经的京片儿,一喝酒就现了原形。
陈富贵抓着话筒,先是唱《我的中国心》,而后是《东方之珠》,最后是三十多年前在红磡演唱会上的《国际歌》——他似乎是真的醉了,连自己的故乡美利坚德克萨斯州都忘的差不多了。
雪明坐在正初叔叔身边,低声道歉。
“对不住了,我应该今晚就得走。”
“嗯,一路平安。”
“我在星辰大哥那里,留了一瓶血,叔叔,你要是也留一瓶——就能做亲子鉴定了。”
“好。”
“你会留吗?好是什么意思?是会,还是不会?”
有时候中文真的很难让人理解清楚话中之意。
它的形态千变万化,一个字能包含好几种意思。
雪明是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正初叔叔说“不会”的意思他明白,说“会”的意思他也明白。
可是说这个“好”,恐怕也在犹豫,也在彷徨,并不想在小伙子出发之前,留下什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缘分。
正初给雪明递酒,自顾自的独饮,并没有碰杯。
他只是看滚烫的大电视里,播放着mtv的歌词。
他去看同样滚烫的陈先生,在彩球灯光下握住金属麦克风时的疯魔与放荡。
他看很多很多地方,看桌台,看睡着的苏星辰,看正在忙碌,正在接电话与老婆解释的叶北。
他看向这些陌生人,看见许多良善和温暖。
很少很少会看江雪明,就像是即将接受考试时,学生也不会主动去看老师的眼睛那样心虚。
雪明倒是直率得像一把刀,他盯住正初阿叔的眼睛,目光炙热。
“不想说就算了,喝酒。”
正初一口把易拉罐里的啤酒都干完:“谢谢你啊。”
雪明也跟着一起喝,紧接着打开下一罐,递过去。
正初接过来,紧接着又说:“谢谢你啊。谢谢你。”
雪明一边喝,一边说:“不客气。”
正初又讲:“不会醉吧?”
雪明跟答:“和喝水一样。”
播完了《国际歌》,陈先生这麦霸似乎唱上瘾了,终于想起母语,开始难为自己,选难度颇高的席琳·迪翁与枪花涅槃。
陈先生那鬼哭狼嚎的尖锐假声高音让爷俩听得牙疼,耳蜗软骨带着口鼻一起震颤,仿佛是驱魔现场。
但是靠着百分之六的酒精,就能忽略这点声音。
于是他们接着喝,接着说。
“正初叔叔,你说你去贵阳?那边的鱼很好吃——我高中时一个同学在宿舍给我做过,可以试试。”
他们开始聊生活,聊平淡无味,像是白开水一样的东西。
“要得,我有闲钱就去吃。”
“如果找不到,去云南玩一玩吧。我妹妹一直都想去云南,有机会我们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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