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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梁刚回京,就干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去通和宫面圣,这是应有之义;第二件事就是去大茶楼狠狠地揍了一顿赵南星。
赵南星根本没法见人,这定期的聚谈,也不能办了,大概以后,就再也没人去听了。
京师内外,一片哗然,李成梁一个粗鄙武夫,怎么可以打赵南星这样的名儒呢,简直是有辱斯文!
一片哗然之后,街头巷尾,议论了一下,也就如此了,没有再多的后续了。
没有任何一个杂报的笔正,撰写文章批评李成梁无法无天;也没有任何一个御史趁着过年前还有两天,上奏骂李成梁打人,宁远侯前脚从通和宫出来,后脚就进了大茶楼揍人,这打人究竟是谁的意思,不言而喻。
显而易见,赵南星这顿揍,白挨了,之前李成梁回京就揍过贱儒,多打几次,大家也就习惯了。
赵南星不得人心,连士大夫阶级都看不起他,王师援朝戡乱,堂堂正正,可这赵南星,以黩武罔民,弃社稷于危旌斥王师灭倭,如此迁阙之论,还自诩直臣风骨,连士大夫都无法认同了。
毕竟现在的大明,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还是天朝上国,跪习惯了,膝盖生根的贱儒,还没那么多。
京师在欢天喜地的准备过年,而大明皇帝先后去了南海子看望了墩台远侯、海防巡检的家眷;去北大营见了十王城宗亲;在武英楼又发了一笔过年银,不过京营锐卒也就每人一枚银元,大概能买一百斤猪肉;去西山煤局、永生毛呢厂视察了过年防火事宜,接见了工匠们,询问了王家屏推动的工会。
王家屏认为工会要建立在全机械工坊,以及匠人普遍读书明理的基础上。
但这里面又有一个悖论,那就是匠人的孩子读了书,大部分都不愿意让孩子再在工坊了,能留下的少之又少,工坊的活儿很累也很重,不够体面。
工会还是任重而道远,道阻且艰,但工会已经有了实际性的进展,至少超额利润分配都要张榜公告,钱具体花到了哪里,都会公示,算是又走出了一小步。
腊月二十五,大明皇帝在皇极门,见了外官、耆老、百姓,近千名随机挑选的各阶层的百姓,被召集在了皇极门面圣,在皇极门左右廊,写下了自己最关切的事儿。
廊庙陈民念,丹墀问政典。
自万历二年,张居正要稍复祖宗成法,让皇帝见外官后,这个制度一直执行的很好,朱翊钧作为皇帝,从来没有一天会缺席。
这一千多份奏疏,朱翊钧都会挨个过目,在来年初六上班的时候,发到内阁处置。
当然,这个制度,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些形式化,多数的奏疏都是歌功颂德的马屁,或者是有人教他们,或者是不太敢表达自己的意见,大部分的奏疏没什么意义,但只要有一本反映到了民间疾苦,就是制度胜利。
大明发展日新月异,一些个之前完全没有预料的问题,困扰着百姓,比如因为自由流徙导致的治安问题,一些个惯犯,四处流窜作案,因为海捕公文的地域性,导致恶贯满盈的恶犯,这边犯罪,那边偷偷藏匿。
丹墀问政,也算是汉代公车上书制度的延续,至少有个口子,能让皇帝听到万民的声音,哪怕是只有一道缝儿。
下情上达,总是那么的困难,朱翊钧非常愿意了解百姓的衣食住行,朝阳门外的民舍,不代表普遍性,朝阳门外的民舍,已经是一些乡野百姓,朝思暮想的生活了,即便仍然十分的艰难。
“陛下,先生来了。”张宏从门外走了进来,俯首说道。
朱翊钧放下了手中的朱笔,说道:“快请。”
“臣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张居正俯首见礼。
“免礼,坐坐坐,国朝已经休沐,先生怎么突然来了”朱翊钧让张宏泡了一杯好茶,有些奇怪的问道。
张居正看着分门别类整理好的奏疏,略微有些感慨,陛下过年也没闲着。
朝廷已经休沐,除了值班的官署都已经休息了,但陛下还在处理着大堆大堆的奏疏,张居正端着手,略显郑重说道:“陛下还没休息,臣不敢懈怠。”
“《尚书》有云:皇天无亲,惟德是辅,陛下垂拱勤政,夜批玄霜,寒岁亦不辍万机,乃国朝万幸,然国势非旦夕而成,还请陛下稍释案牍之劳形。”
张居正以严苛闻于朝,但看着大过年也不肯休息的陛下,还是劝了两句,要注意劳逸结合。
朱翊钧笑着说道:“朕年轻,火力旺,再说闲着也是闲着,看几本奏疏而已,不碍事。”
张居正见劝不动,反思了自己是不是在讲筵的时候,有些用力过猛,可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用了。
张居正放下了思虑,开口说道:“臣为侯于赵奏疏而来,他的安边六策,这第一策就是定规制以明职掌,这京堂农垦总局,直隶兵部而听户部调遣。置掌印总督大臣一员,臣推举张学颜掌印总督。”
“一来张学颜自辽东入朝为户部尚书,对辽东事务极为熟悉;二来,则是入朝九年,勾稽无错;三来,王司徒年老力弱精力不济,和臣私下沟通,打算致仕颐养了。”
这是两件事,张学颜为掌印总督大臣,除此之外,就是张学颜入阁之事。
“先生的意思是,内阁大臣,掌印总督辽东军垦”朱翊钧稍微思忖了下,明白了张居正的打算。
按照侯于赵的规划,本来是户部侍郎作为掌印总督大臣足矣,但张居正之前就觉得官秩太低,恐怕不妥,这越想越觉得不可,就带雪来到了通和宫面圣面呈。
王国光年纪大了,帝国的账房大先生,终于撑不太住,要离开他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
不过好在,离开的时候,仍然是满怀大明中兴的希望。
“陛下,辽东垦荒四十五万顷,按安边六策,明年山西、北直隶、山东会有大量百姓流徙辽东,不期十年,辽东垦荒恐怕要过百万顷,辽东土地肥沃,一年产粮,起码能有大明总产粮的八分之一,甚至是更多,是不折不扣的粮仓。”
“兹事体大,不得不重视。”张居正说明了自己的理由,这掌印大臣,得是个大官,官小了不行。
北方普遍缺粮,如果能把辽东彻底开发出来,那不得了,北方缺粮便可以缓解许多,尤其是京师缺粮,不必从山西、陕西、甘肃、绥远等干旱地区取粮,甚至还能反哺。
缓解西北地区的普遍粮荒,大明万历维新,才算是夯足了根基,才能走的更远。
“先生思虑周全,的确,辽东兹事体大,确实需要阁臣掌印。”朱翊钧认可了张居正的理由,东北岂止一百万顷良田,又岂止大明八分之一的总产量,真的开发好了,东北千里沃野,能产五分之一的粮食,可以极大缓解北方粮荒问题。
张居正对侯于赵这本奏疏非常重视,他觉得这本奏疏可以和万历十五年的两个最重要的新政并列,万历十五年确定日后要推行的新政很多,吏举法、黄金故事、丁亥学制、世界明馆、落日计划等等。
这里面最重要的两件事是吏举法和丁亥学制,而辽东农垦局,和前面两件同样重要。
还田令和一条鞭法是长远目标,张居正觉得自己离世那天,能看到还田令和一条鞭法的深入推行,那也可以死而瞑目了。
一条鞭法仍然沉睡,因为张居正发现,以大明庞大的体量,赤铜、白银、黄金这些金属货币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根本撑不起一条鞭法的运转,只有黄金故事讲好,一条鞭法才能有推行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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