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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英含着一口泡沫，跑出去看。董翠芬将蒋嘉琦迎进屋。
华英埋怨：“你怎么跑我家里来了？”
蒋嘉琦不理，把烟酒等礼品往董翠芬手里塞：“阿姨，有吃的吗？这大过年的，店铺都关了门，找不到卖早点的。”
董翠芬回过神来，连声回答：“有有有，你等着哈。”
蒋嘉琦一眼看到桌上的半碗烫饭，问道：“阿姨，您吃的系什么？我也吃介个。”
“这是烫饭，你想吃我就给你煮！”董翠芬跑到厨房，又从大铫子里，挖出凝固成胶状的骨头汤和莲藕，加到锅中的烫饭里，开火再煮。
再取一只锅，打火放油，敲入几只鸡蛋。
华国庆听到外面动静，起床迎出来：“小蒋来了？英子真是的，也不提前说一声？”
榕江有个风俗，年前不能随意串门，除非是自己家人或者亲戚。
董翠芬华国庆多次打电话探听口风，华英一口咬定，蒋嘉琦只是普通同事。普通同事，大过年的，从青城一路跟到榕江？
蒋嘉琦对华国庆毕恭毕敬：“叔叔好，英子不让我来家里。”
瞧瞧，他也跟着喊英子！还告状！
董翠芬端碗出来，和华国庆一起数落华英：“你为什么不让他来家里？这大过年的，酒店冷火秋烟，还能住人？”
碗里的烫饭浓稠，煮成了莲藕的粉红色，飘散着肉骨的香味，上面还铺着一只金黄色的煎蛋。
蒋嘉琦也不客气，坐下，拿起筷子开吃。吸吸溜溜，几口下肚，再抬头，眉眼含笑：“好吃，我妈咪做不出来介个味道。”
董翠芬来了劲，拉开板凳坐下：“你妈咪是干什么的？家里几口人？他们现在住哪里？”
“我妈咪以前系学画的，后来成为一所中学的美术老师。家父早年过世，现在家里四口人，还有外婆和妹妹，她们现在住在德国的海德堡。”
华国庆插嘴问：“你们一家都是德国籍？”
“我妈咪和我妹妹系德国籍，我和外婆系中国香港籍。”
华国庆和董翠芬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系这样，我外公外婆当年把我们带到香港，又去到美国。我的舅舅和妈咪在美国长大，妈咪嫁给我爹地，我们一家四口跟随爹地到德国。”
“外公年岁大，思乡心切，想回中国。当时国内状况比较复杂，外公外婆和舅舅一起回到香港。我外公创办正道建筑设计事务所，舅舅没有孩子，他们把我接到香港，我在港大读完建筑本科，在美国哥大读完硕士。”
“外公过世，我妈咪把外婆接到德国生活。我毕业后回到香港，在舅舅的事务所工作。”
蒋嘉琦介绍完家世与成长经历，长松一口气，低头继续吃饭。
董翠芬满脸喜悦：“所以，你还是中国人？”
“对的对的，我系香港籍。”
华英跑到厨房，盛了一碗烫饭，端到餐厅吃。
华国庆满面含笑，左看右看：“好好好，都是建筑师，有共同语言。”
两人从家中出来。华英说：“你这是赖上我家了？”
蒋嘉琦手指街道两旁的店铺：“你看，真没有早点卖，不至于介么小气吧？”
政府单位放假晚，项科长正在等他们，除了她，办公室里还有一位建设局的柴科长。
项科长给他们泡了两杯热茶，说：“我把你们的自身情况，还有你们提供的古宅照片，提交给建设局，以后，你们做好的修复样稿，直接交给柴科长，由他组织工程队进行修复。”
蒋嘉琦：“我们争取在介个春节完稿。我想问问柴科长，工程队系哪里的？古建修复，不比普通建筑，要相当细致，花纹雕刻必须请专业的师傅。”
柴科长说：“这个请您放心，我们的工程队专做古建修复，有几位还是闻名全国的民间工艺大师。”
蒋嘉琦还想说什么，被华英拦截：“我们尽最大能力，还原这片古建设计图，也希望你们能按四原原则施工，恢复它们原来的模样。”
柴科长：“原形制、原材料、原做法、原工艺，没问题！”
荣翠路上，静悄悄。米厂业已搬迁，铁门内空空落落，有几只麻雀在地上啄食谷粒。
古宅里的人早已搬出，中间一段黑漆漆的，隐约可见烧成黑炭的腐木。
外婆家烧得最厉害，大门都没有了。建设局的人加装了一道铁门。华英用柴科长给的钥匙，打开铁门，隐隐还能闻到烟火之气。
华英感概，梁木凋零人无影，旧语声声似梦中。
两人取下随身携带的简易画架，开始工作。华英出平面布置图和立面索引图，结构以及水电施工图由蒋嘉琦出。
寂静中，铅笔在粗粝的绘图纸上沙沙响。
榕江古建风格肖似“四水归堂”的徽派建筑，但中间的天井面积更大，足以建造一个小巧的江南林园。屋檐处雕刻花纹，或锦鲤或云朵。
临近中午，华英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中午到我的房间对一下图纸，下午再继续。”蒋嘉琦收起画架。
话音刚落，华英的电话响了。
华俊：“老妈问你回来吃饭不？如果不回来，她让我给你们俩送饭！”
“送送送，动作快点。”
回到蒋嘉琦的房间。两人各自拿出图纸，再做细致雕琢。
华英问：“我想给房子的每层楼加上卫生间，你觉得怎样？”
蒋嘉琦停下笔，怔怔地看着她：“你也想？”
“中国古建民居最大的毛病，就是没有卫生间，如厕不方便。我们把它给加上吧？”
“这样做，违背了你说的四原原则。”
蒋嘉琦站起身，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一本图册，递给华英。
图册用皮布包裹，打开一看，纸页泛黄，画的竟然是榕江古宅。从西头到东边，每一栋的横截面纵立面，大到柱梁，小到飞檐雕刻的花纹，都标有尺寸。
这分明就是古宅的原始设计图。
华英的心扑扑直跳：“这个，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蒋嘉琦没说话，又拿出一张画纸，指着图上的一个房间：“我在原图上增加了卫生间，正在犹豫，这次修复，要不要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