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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沉默中,车队来到了一处依着矮丘而落的庄园前。
这里应是前朝皇宫的最北边。
已然破损的城墙在不远处耸立着,无言的诉说着往昔的雄浑威武,丛生的杂草掩盖了城墙脚下的残败,枯荣了许多年头的爬山虎与苔藓攀附其上,很形象的演绎着王朝兴亡乃是周而复始的永恒旋律。
城墙前方,被木栅栏围出了很大一片地方。
很大一部分都以沙土铺平,不留任何树木或起宅屋,尤显四野空旷。
无需猜测便可了然,此处定是给驾车、赛马、比射、投石以及角抵等娱乐预留的场地。
另一小部分则是错落分布着几处亭台与几间庐舍,以曲曲折折的连廊将之串联起来,也顺势将场地分割成了多个小空间,将石案、炉茶、笔墨、琴台、棋枰、木剑、投壶等雅趣之物落差闲置其中。
两者结合,算是将武事之乐与文雅之趣皆包罗其中了。
自然,对比前朝汉灵帝那包罗市集、校场、(衣果)游馆、驴车华盖、胡风趣杂以及万金堂等的西园,自是无法比拟的。
随着天子入内的夏侯惠,对这些闲情雅致一点兴趣都无。
倒是留守此地庄园的侍从提前得悉了消息,早早就准备好的宴席令他颇为欣喜。
不仅在每张案几上都摆放好了酒水与干果蜜饯,且还在不远处炙烤着全羊与燕雀,那隐约弥漫过来的香味,让早就饥肠辘辘的他食指大动。
就是有点可惜,天子乃是饱餐而来,并没有让人将烤肉奉上来。
“今得闲暇,与诸卿同乐。”
高据案台之上的天子曹叡,甫一坐定,便举起酒盏向众人邀杯,“此地非朝堂,诸卿亦不必拘束,当率性而为,尽兴而归!来,饮胜!”
“唯。”
刚刚入席跪坐的众人,皆直身双手举酒樽向天子贺罢,一饮而尽。
在外围待命的庄园主事监也不等天子吩咐,见天子与众人贺饮罢,便连忙挥手示意伎倡入场。一时之间鼓筝争鸣、丝竹靡靡,体态婀娜的伎者鱼贯而入,倡者引颈舒展歌喉,也让平时极重仪态的众人个个兴高采烈,觥筹交错了起来。
其中,连续饮了数盏的天子颇为放浪。
可能是还没有到稳重的年纪,抑或者是未继位之前经历了太多糟心事的关系,此时的他不仅毫无人君威仪的斜斜靠在案几沿,且还改为很不雅的盘坐,竖膝以手支颐,时而拊掌赞许一声,时而挥手示意他人满饮,形态与那些纸醉金迷的纨绔子弟无异。
君主以身示范,臣下自然迎合同乐。
众人或有屡屡举杯邀他人饮者,或有轻轻击案摇头晃脑与歌和者,亦有兀自拈须阖目自作思者,百态横生,各有不同。
而夏侯惠此刻在百无聊赖的吃着干果。
他本是想吃炙羊肉来的。
当天子声称众人皆可率性而为后,在最末席的他就偷偷挥手招来不远处的主事监,让其去取些炙羊肉来。
哪料到,那主事监竟不肯。
声称天子不使人上肉食之前,他不敢擅专给众人奉上。
更不可能单独给夏侯惠取肉来。
不过,干果蜜饯这些佐食倒是不限量的,若是夏侯惠腹中饥饿难耐,他便让人多添一些。
对此夏侯惠只能聊胜于无了。
干果虽不耐饥,好歹也能垫一垫。
拜兴致很高、时不时就举杯与众共饮的天子所赐,他都空腹饮了好多酒了。心里藏了太多事情的他,可不敢让自己醉酒。
少时,歌舞皆止。
席位在天子右侧的曹肇,唤人取来樗蒲,趁着酒兴笑颜邀天子曰:“三日之前,陛下与臣以衣物作赌,臣侥幸胜之。然臣归家后,却发觉所赢衣物中仍少博带,不知陛下可与臣再作赌一番,让臣得以集齐褒衣博带出行否?”
“哈哈哈,有何不可?”
面色已经有些酡红的天子曹叡,闻言放声大笑,“不过,长思何以己必胜邪?朕今日必然取回褒衣也!”
樗蒲,本为博弈棋类。
是由六博演变而来,与宴饮结合后成为酒令文化之一。
乃是木制五枚牌子,每枚两面,一面涂黑,画牛犊;一面涂白,画雉,一掷五子皆黑者为卢,为最胜采;五子四黑一白者为雉,是次胜采;依次类推。
早期宴饮行酒令,不过是负者罚酒、胜者可免。
但随着世风推移,慢慢成为了士庶喜闻乐见的赌博游戏,胜负皆以钱财算。
民间不乏武断乡曲的豪右开设樗蒲场,诱使黎庶参与其中,以此达成放贷、夺他人田亩或产业的目的。
已然成为有识者不为的恶习了。
而如今,身为近臣的曹肇竟然邀天子戏耍,并约以赌注,由此可见他并非直臣也。
但天子曹叡对此非但毫无察觉,反而乐在其中。
不止欣然而应,且还招何晏、何曾与秦朗三人不顾尊卑的同席而坐,一并玩耍。
不是说此番出宫乃是设宴以诗赋为乐吗?
怎么就耍起了樗蒲呢!
看到这一幕的夏侯惠,不由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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