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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嫣红的夕阳染红天空,厚重的云层似乎比昨天更矮更近些,完全将太阳挡在后面,只剩下鲜红的光线可以穿透云雾的缝隙来到大地。
这一面是鲜艳的红,剑碑的另一面是无暇的黑。
白凤站在二者之间,怀剑等待。
不久,一束下沉而上的光芒映入眼帘,从这片空间的红与黑中间打开了一条路,那是手提灯笼散发的光,介乎于红色与黄色之间的暧昧的颜色。
一辆马车停在白凤面前。
“上来吧。”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邀请道:“总不能让我亲自下去请你吧?白大侠。”
白凤拱手作揖,入车坐下,他回头望望剑之丘,心里头默默道别,然后问对方道:“太子殿下,怎么忽然想起要亲自来,是怕在下会中途逃走吗?”
“呵呵,没有那种事。”高洋轻轻撩起前额散落的头发,戏谑道:“这可是最后一战,我不送送你岂不是太冷血了?”
白凤谢道:“太子殿下一路颠簸,在下一定不负期望。不过我以为,太子殿下来亲自找肯定是有别的事情。”
高洋望着车窗外的红色天空,笑而不语,直到负责驾驶马车的仝允问了一嘴适才打破沉默:“话说白兄,难道就你一个去杀司马荼?”
白凤道:“就目前来说是一个人,不过到晋阳后还会有人与我同行,他们就在晋阳等着我。”
“哦”仝允随意说了几个人的名字:“尉迟兄答应过会协助,梅星河要是也一起帮忙的话,说不定相国梅麟也会助你一臂之力?细想下,盟友还真不少!”
白凤自谦道:“都是太子殿下的盟友,在下只是顺道沾光。”
“哈哈哈,白大侠你就别对我冷嘲热讽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高洋别有深意地看着白凤,说道:“不知白大侠可知道如何治理国家?”
白凤道:“对我而言就是锄强扶弱,劫富济贫,让每个人都能平等生活。”
“不,不对,这太片面了。若是国家繁盛,豪强不欺凌弱小、先富主动济后贫,那又该作何打算?”高洋突然抛出几个非常深奥的问题,看似想让白凤难堪。
白凤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如果真有这种国家,那他们一定不需要我。”
“白大侠,你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高洋再度露出欣赏之意:“你的做法虽然朴素,但也不能说是错误的。我觉得治理国家,不能只把眼光放在一个地方。白大侠,想想你以前经历过的战争、效忠过的人,无论赵括还是贺拔氏,矛盾根源大都在于种族不同。在如今很多时候,仅仅是因为种族不同就会出现欺凌弱小的情况,而所谓的施暴者通常也是被欺凌的一方。”
白凤不解道:“太子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弱小者欺负更弱者,唯有坐在最上面的肉食者没有受到半点伤害,白大侠,想想五年前你在晋阳遇见的事情,想想太平道众”高洋的声音愈发沉重,他在白凤眼里算不上一个善良的人,可是这番话确实透露出了一股与慕容嫣类似的情怀。
白凤有些沮丧,说:“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会挥剑杀敌,嫣儿她好歹还能引导迷失的人回到正轨,我不知道该怎样作答。”
“你现在不用回答,白大侠,其实御夷镇里发生的事情给了我很大启发,我认为多族共和是可以存在的,无论是鲜卑人、柔然人、匈奴人、苗人还是汉人,只要愿意遵守这片土地上的律条法规,大家都可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高洋的双眼里散发着光芒,白凤从这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白大侠,无论在什么地方都需要你这种人,事成之后,留在我身边。”
白凤道:“太子殿下看上去胸有成竹?”
“谈不上胸有成竹,只是万事都有准备。”高洋见仝允忽然把车停了下来,问:“怎么回事?”
仝允有些慌张,回道:“城中正在戒严,没办法再靠近了!”
“把守卫喊过来。”高洋的声音变得威严,使人不敢多问:“白大侠,等等你不要说话,也不要轻举妄动。”
高洋掀起门帘,让守卫看清自己这张脸,一句话也没多说,守卫紧张地作揖致意,挥手让人打开关卡。
“那些都是我的心腹,我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高洋回到方才那个话题,续道:“也就是说,就算白大侠行刺司马荼失败,我依然有办法阻止封禅大典,无论是城中的‘自己人’,还是正在赶往晋阳的宇文轩,都足够帮我办成这件事。我这个人从不做豪赌,只下必赢的棋。”
白凤道:“那在下与太子殿下恰恰相反,我已经习惯赌上性命去做事。”
“你考虑考虑吧,没必要现在就拒绝我。”高洋听懂了白凤的话中之意:“没有谁和谁天生就能合得来,但有你在身边,我一定能办到自己想做的事,难道你不想建立那样的国家?”
白凤陷入了沉默。
马车重新启动,仝允松一口气,继续驾车进城。
晋阳城连日的戒严和宵禁,使得这偌大的京城变得十分冷清,原本应该被商贩占满的市集摊位现在空无一人,唯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在此逡巡。
高洋见白凤还是一句话不说,自作主张让马车去大理寺一趟,准备下车进大理寺前才说道:“距离封禅大典还有两日,也就是说,今夜过后的明天便是司马荼的死期,白大侠,还想做什么准备吗?”
“让我去相国寺,我的同伴在那里。”白凤仿佛一直在等着高洋问出这个问题,回答时没有经过什么思考。
高洋问:“什么人,信得过吗?”
“一个和尚,我答应过要把司马荼交给他。”白凤狞笑了一下:“放心,我只会把尸首交给他。”
高洋的眼神里露出了半分警惕,他拍拍仝允的肩膀,说:“带他去相国寺,今夜子时前回到这里,不然我不敢保证你们的安全。”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临阵脱逃。”白凤话了,高洋下车进了大理寺。
白凤在相国寺中的友人,正是觉心和尚。
觉心和尚在相国寺做客僧五年,虽说沉溺修行,终日念经为生,但谁也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这个秘密连同随他一起来到相国寺的禅杖被埋藏起来,直到今夜白凤找上门。
禅杖被藏在觉心睡觉的卧榻之下,那里有一个暗阁,而觉心本以为再也不会将其打开,他将昔日玄清方丈赠予的信物摆在佛位前供奉,心里默念着什么。
“舍不得这里吗?”白凤问道:“说不定事成之后,你能作为太子高洋顺利登基称帝的功臣顺利留下,可能还会被封为‘圣僧’也说不准。”
觉心的大胡子非常邋遢,应该从来没有打理过,而今气质逐渐沉稳老练的他一改往日行事战战兢兢的感觉,作为破戒僧,在通过修行之后他对戒律有了新的理解。
“方丈大师让我拿着禅杖走上修行之路,是让我时刻谨记自己的使命,贫僧破戒是为了斩妖除魔,并不是满足自己的欲望。”觉心拿来剃刀和水盆,连夜刮净胡子,再把剃下来的胡须丢入焚香炉之中,思忖道:“心中有戒律,便不曾破戒。”
白凤问:“怎么,大彻大悟了?”
“圣僧,非我所愿,我还是回清凉寺吧。”觉心拿起禅杖,脖子戴上佛珠出门,仝允久候多时,拱手道:“久仰久仰。”
白凤先走一步出去探路,见没有异样,马上和仝允、觉心一起坐马车回到大理寺。
今夜,无人入眠。
数不清的陌生人不断进出大理寺,他们衣装各异、身份不一,有些是带着消息来的,有些则是负伤而归,白凤认不清他们的样子,只知道他们都在舍命奔波。
没有人天生是为了替谁卖命,他们都有选择任何事情让自己为之奉献生命的权利,到那时候,即便夜里雾气蒙蒙,看不清前路,他们也绝不向恐惧屈服,若是高洋口中的国家真的存在,那么这些伟大的战士理应纷纷而起。
“我也不例外。”白凤心里默默倒数着,想这样一直到天亮。
他们还在继续进出着大门,然而白凤却渐渐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觉得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这是比修炼时更加深邃的寂静。
须臾,白凤忽然想明白了,他们是高洋麾下的义士,负责为明天进入皇宫的道路探明情况——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白凤成功进入皇宫,同时不被司马荼察觉。
来自各个族裔的战士,白凤无声地呼唤着他们的姓名,这一刻,他明白迎接新时代的到来并非一人所能及,而他即将刺出的那一剑,将是由无数人的生命铸就的。
夜空中,广阔的银河,不断回旋,浩瀚而悲伤。
“白兄,在担心慕容姑娘吗?”仝允突然出现站在白凤的面前,在他的背后,明媚的太阳已然重新升起:“放心吧,乌鸦窝的兄弟们一定誓死保护圣女大人。待会儿我就要带你和尉迟兄一起进宫,名义上是面圣述职,毕竟最近晋阳凶险,不少势力暗流涌动,大理寺理应积极汇报状况。”
白凤站起来点了点头:“别忘记将觉心和尚也一并带上。”
这是一个朝气蓬勃的早晨,一切都将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