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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摩代欧斯躲藏在屋梁的阴影里,窥视着那个似乎一无所觉的黑发施法者——小魔鬼心中的疑问就像是堆积在这座城市中的尸体那样多,它实在是弄不明白,在白塔的时候,这个更近似于人类的半精灵总是会让它想到它的前主人,为此它还特意去试探过——结果差点被他遣送回无底深渊,之后又因为愚蠢的德蒙,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它被迫羁留在他和他的妻子身边,而不是如它所想的去追踪那个施法者(倒不是说它敢进入灰岭)。总之,它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摆脱了那两个天杀的白痴,得到了一点……啊,小小的,暂时的自由。
它就像孩子噙着糖果那样噙着一块灵魂石慢吞吞地尝着,灰袍的精妙法术可以让被拘禁在里面的灵魂即便被融化到了最后一点还是活蹦乱跳的,虽然这样会带来一些刺痛感,但对于人类所喜爱与所能感觉的味道不甚敏感的魔鬼喜欢这个,口感独特,又及,相当丰富的滋味,来自于怨恨的苦辣,来自于嫉妒的酸楚,来自于挫折的咸涩……混杂着一小丁儿甜味,不是来自于低等的欲求就是来自于自欺欺人的幻想——所以说,魔鬼们不怎么喜欢那些用生活平淡,一路顺遂的人的灵魂制成的灵魂石,那些固然也有着些许魔法能量,但魔鬼们尝起来就像是我们喝白开水那样淡而无味。
许多灰袍,或是红袍,在攫取凡人的灵魂作为灵魂石的原料之前,总会做出许多人们看起来颇为多余的事情,这不仅仅他们有着太强的表现欲(那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为了能让这些凡人的心中充满恐惧与痛苦——就算不够齐全,但至少还有点味儿嘛——巫妖曾将几颗属于他私人所有的灵魂石展示给异界的灵魂,免得他因为不认识这种用于与深渊生物交易的硬通货而闹出什么不应有的笑话或是招来不该有的麻烦。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一颗颗包裹着透明冰层的卵型宝石,非常漂亮,大小不一,小的就像是蜂鸟蛋,大的像是只鹅蛋,颜色也有所不同,生命越长,经历越丰富,“蛋’的形状就越大,包裹在冰层中的宝石颜色就越驳杂。让异界的灵魂为之赞叹的是一颗类似于黑欧泊的灵魂石,巫妖轻描淡写地告诉他里面蕴藏着一位领主的灵魂,这个领主在还很年轻的时候就继承了他父亲的领地与财富,在最初的几年他还算干的不错,毕竟那时他还是个聪明而强壮的青年,但随着地位的稳固,权势的扩展,他逐渐变得傲慢、狂妄且残暴,他雇佣了很多盗贼与红袍为自己服务,压榨他的领民如同石磨压榨豆子;他假意要与敌人和谈并与其长女缔结婚约,却在宣誓的盛筵上大开杀戒,就连孕妇与婴儿都不放过;他有很多情人,当他垂垂老矣,无法再作为一个男性让她们心悦诚服时,他就命令他的士兵将这些女人全部拖出去斩首;他虽然在城堡中设置有罗萨达等善神的小圣堂,但事实上他既不听从牧师的教诲,也不接受他们的谴责——像这种罪孽深重而又强大固执,却没和任何一个恶魔签订过契约的灵魂,一但进入哀悼平原,就会径直沉入冥河,或是被魔鬼与恶魔捕捉,不管是哪一种,无尽深渊的各层领主所设的白骨牢笼都将是他的终点;但与那些被榨干了体内的能量后沦落成无尽深渊的最低等级,也就是毫无心智的劣魔的寻常灵魂不同的是,他或许会直接被转化为小魔鬼或是倒钩魔。
但这个狂妄的领主没能步入哀悼平原就成为了巫妖导师的诸多牺牲品之一,他的灵魂也被制作成了一颗灵魂石并在不久之后作为一份奖赏转到了巫妖手里,这是块大糖果,即便是魅魔也会为之垂涎三尺,更别说他的小魔宠,但因为阿斯摩代欧斯没能做下什么令得巫妖赞赏的好事儿,最少的,值得这颗灵魂石的没有,所以直到它背叛了自己的主人也没能再看到它一眼。
如果巫妖还将这颗灵魂石放在自己的次元袋里,或许阿斯摩代欧斯真的会将这个黑发的施法者与自己的骨头架子主人联系在一起,但谨慎的不死者在离开尖颚港之前就将原先的次元袋、冠冕、法杖——一切可能让别人怀疑到他真正身份的东西沉入了深达数千尺的海水里,小魔鬼当然不得而知,它只迷惑于为什么这个有着一半精灵血脉的法师为什么会像个不定性的溶胶怪那样变来变去,那些让它倍感熟悉亲切的东西转眼间消失无踪,如今在它眼前晃来晃去的压根儿就是个陌生人。
它就这样一边默默的嘀咕着,一边用那根细长的舌头裹着灵魂石上下捣鼓,吸吮着里面的能量——这颗石头所禁锢的只是为了几个金币就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的行商,滋味虽然丰富却不够浓郁——吝啬的混血杂种!小魔鬼在心里抱怨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安芮,这女人能够成为一个她想要成为的“强大”人物可脱不开小魔鬼的尽心尽力,但在酬劳上,无尽深渊在下,她还比不上德蒙呢!
我想要个主人,一个慷慨的,宽容的,以及真正强大的主人。
阿斯摩代欧斯想着,心不在焉地哀叹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让自己的视线扫过房间,它的视线在碰触到浴桶的时候突然停滞了——它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小魔鬼跳了起来,他想要逃走,但一道细小的雷电已经打中了它,它抽搐着尖叫了一声,从房梁上掉了下来。
它还是能逃走的,问题是它为什么要逃走呢,它本就是为了克瑞玛尔来的。
小魔鬼灵巧地在空中打开翅膀,翻了一个身,落在浴桶的尾端,那儿有个人鱼形状的提手,卷起的尾巴是拉环,而向着两侧分开的手背上敲着嵌入桶壁的铆钉,阿斯摩代欧斯就停在它的脑袋上,爪子抓着竖起的耳鳍。
克瑞玛尔皱了皱眉,竖起一根手指,细细的雷电在那根手指上绕来绕去。
“请停手,”小魔鬼赶紧说:“请停手——我是无害的,至少对您——绝对无害,伟大而强大的施法者,可敬而宽容的大人,请原谅,我并不是有意想要偷窥……哦吱!”
克瑞玛尔投出的雷电准确地击中了那黑乎乎毛茸茸的猥琐的一团,它仰面打了个跟头,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黑发的施法者从浴桶里站了起来,被这么一打搅,他也没了享受热水与香油的兴致,他套上侍女们准备好的,又干净又柔软的细棉布,穿上紧身长裤,然后在那个像是长毛的蝙蝠又或是多了翅膀的仓鼠样的生物从浴桶的阴影里爬出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了上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但这个动作做起来就像是呼吸那样自然娴熟,还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几乎没去想如果这真是一只普通的仓鼠就这一下子或许就会被他悲惨地踩成一张得用铲子才能铲起来的小黑面饼。
当然,阿斯摩代欧斯不是一只普通的仓鼠,它带着魔鬼身上常见的高热,还是软绵绵毛乎乎的,肌肉富于弹性,并且十分盈实,嗯,就异界灵魂的感觉来说,相当类似于踩着一只有有血有肉有温度的橡胶球,还会吱吱叫的那种。
“一万个……吱……抱歉,呃……”可怜的小魔鬼喊道,“……我是不得已的,尊敬的……呃,大人,我有……嗄吱,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咕,您!”
克瑞玛尔从它身上走开。
小魔鬼恶狠狠地喘了口气,把自己从地上揭起来——魔鬼也会疼,当然,它的骨头和内脏都挤到一块儿去了,它拉拉自己的肉翼,让它变得平整些才飞起来,小心翼翼地落到妆台上,和施法者保持一段不小的距离——它扭了扭脖子,感觉全身都在痛,但又隐约有着一种奇妙,嗯,甚至可以说是爽快的熟悉感。
“我是一只小魔宠,”它立起翅膀,团起身体深深地向施法者鞠了一躬(虽然不怎么看得出来),“您可以叫我阿斯摩代欧斯。”
黑发的施法者提起那件已经恢复如初的白色短袍披在身上,拉过放在浴桶一边的椅子坐下,浴桶前铺着厚厚的白熊皮,赤着脚一点也不冷。
“我是由一个善良的术士制造出来的。”阿斯摩代欧斯厚颜无耻地继续着自己的谎言,“在他死后,他的学徒得到了我,然后带着我到处旅行,直到来到了这儿,”它啪地一声拍了下爪子,声音中带上了一份恰到好处的悲伤:“美丽的多灵,和善的多灵——谁能想到会有这样可怕的灾祸降临到他头上呢——不幸的孩子,他还只是个学徒,当他想到要带着我离开的时候,疫病夺去了他的生命,大人,他死了,诸神在上,这是一件多么令人痛苦的事情啊……我失去了我的主人,而后又失去了一个主人……大人,您能明白这对于一个魔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施法者问,但他的语气中没一点阿斯摩代欧斯希望听到的恻隐之情,反而带着点不祥的敷衍。
“您还不明白吗?”阿斯摩代欧斯跳了起来,同时轮番击打着自己的四只爪子:“魔宠需要主人!魔宠是为了服务主人才会被制造出来的,它的生存意义就在于辛勤的工作!最最最伟大,最最最强大以及最最最美丽的大人,这难道不是神祗给予的启示吗?我失去了主人,而您没有魔宠!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施法者咳嗽了一声,把那句“我不想和一只吱吱叫的仓鼠缔结婚约”吞回了肚子里:“我已经有魔宠了。”他说。
“那只小蜘蛛!”阿斯摩代欧斯尖声喊道:“无尽……诸神在上,那也能叫做魔宠吗!?那只是一只无用的元素生物——它能说话吗?它能思考吗?它能理解您吗?它只是一块儿元素!不,我不介意您想烤些什么时候把它召唤出来,但您不能把它称之为魔宠,这是种侮辱!不折不扣的!”它挥动翅膀,以表示自己正处于一个惊愕与愤怒的状态,“真正的魔宠能做到比它多得多的事情!无论您将要面对敌人还是朋友——您会知道,我要比它能干与聪明的多得多——我能隐身,能飞行,能帮您搜集施法材料,或代您注意周遭的哪怕一丝儿的异样,尾巴上的尖刺更是能轻而易举地麻痹一头野牛……我还会说笑话,会唱歌儿,还会跳个短腿舞,模样儿还是那么的可爱,您若想对那个美人儿献殷勤……啊哈,我包您手到擒来——我最最最可敬的施法者,您还在犹豫什么呢,我,聪明又能干的阿斯摩代欧斯,”它信心满满地宣称:“才是最合您心意,最能为您效力的魔宠呐。”
“……唔,听起来好像还不错……”黑发的施法者说,一边将自己的半张脸藏在手掌下面:“好吧,只要它能同意……”
“谁?”阿斯摩代欧斯问——但它马上就知道那是谁了——房间的一侧忽然热浪滔天。
辛辛苦苦地跑到厨房,用尽各种方法让人类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为主人取回一大杯满满的蜂蜜酒的,呃,无用的火元素生物站在门口,两只螯肢还高高地举着托住那只银杯——银杯里的蜜酒已经彻底的沸腾了,散发出源源不绝的甜蜜香气——克瑞玛尔的元素灵仆发出一声人类无法听见的刺耳喊叫,猛地向那个胆敢乘它不在开着挖掘机来挖墙角的混蛋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