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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冬节是每一年的最后一个节日,又被称之为死冬之日,因为这一天恰好是严酷的冬季过去了一半的日子。相比起瑟缩在洞窟,泥屋与草棚中的农奴与平民,富有与有权势的人当然不会太在意这个,但领主与国王会在这一天与他国结盟或是续订盟约,以及召来忠诚的臣子与扈从们群聚在堡垒里,环绕着熊熊燃烧的炉床痛快地大吃大喝——那些在冬季来临时被宰杀的老弱,病幼的牲畜肉做成的烤肠、肉脯、熏肉、以及类似于羊肚布丁之类的东西,得到了最好与最彻底的利用。
龙火列岛的冬季温热,食物几乎永不匮乏,庞大的财富更是注定了他们永远都能得到最好的东西,仲冬节对他们来说几乎毫无意义,作为领主的父亲随便什么时候邀请自己的儿子或说奴隶到自己的岛上来都行,不过今年东冠岛可能有点例外,因为亚摩斯身边正憩息着一只强壮的雄狮,西关,南峙与北持的领主罕见地没有乘机发动一场在人们意料之中的战争——或许他们正等待着东冠的领主与他唯一一个臣子产生不可避免的冲突——幸而亚摩斯还未愚蠢到这个地步,在丰收节后他就发出了邀请,邀请克瑞玛尔与他的朋友于仲冬节前来东冠岛,那是亚摩斯阁下所举行的第一场盛大的庆典,他不但邀请了克瑞玛尔,还邀请了其他三位领主,虽然领主们只会派遣他们的儿子之一来。
只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曾经被熔岩无情地吞噬与抹去的地方就已重新被浓郁的绿色覆盖,只是这种绿色与未受火元素生物侵蚀的地方相比还稍显薄弱,只要低一低头,或是拂开茂密的枝叶,人们还是能从中找到黑色发亮的火山石带,它从那张翻滚着明亮岩浆的巨碗中溢出,流往四面八方,其中一部分流向了克瑞玛尔与其他法师曾经使用过的隐秘港口,从高耸的平台上滑落,在垂直与沙地的岩壁上形成如同泪水般的凝结痕迹。
东冠领主的堡垒与宫殿得以重建,亚摩斯不像他的父亲,以及其他几位龙火列岛的统治者,喜好无作用的奢侈与浪费,他的宫殿没有黑檀木,也没有雪花石,使用的全都是金点紫瘢石,这种灰色的石头带着金色与紫色的点,硬度要高于雪花石,打磨与雕琢之后也很漂亮,门窗即便没有使用黑檀木,也用了不易燃烧与质地更为细密的铁木,但因为缺少美妙绝伦的雕像与金银箔、宝石等的装饰,他的殿堂看起来就有点单调与朴实,看上去更像是一座无名神的神殿——来客窃窃私语,认为这正是他做过奴隶和宦官的缘故,毕竟这已经是个近似于公开的秘密了,而且他唯一的弱点也已经被亚戴尔弥补,那个“真正”的亚摩斯也已经消融在熔岩里,作为一个无信者抑是伪信者,他的灵魂要么已经被被钉在了克兰沃的城墙上,要么就是被魔鬼叉走做了食物,而且就算是能够召回他的灵魂又怎么样呢?他们原本就是兄弟,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当他们面对面站着的时候,就连自己也会感到困惑。
“我只是有点不太明白,”修说,他如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扫过殿堂里的每一个人,他们无不带着虚伪的笑容,用词雅致却处处陷阱,和诺曼王都中的贵人们并无太大的不同:“我以为东冠岛出现了如此之大的动荡,那些秃鹫会迫不及待地冲上来分割它,结果我竟然没能等到一场战争。”
“为了平衡,”亚戴尔说:“大概。”
“是因为东冠的地理位置?”修说,走过去打开长窗,长窗的整个高度超过了修,大约有九尺五寸左右,底部距离地面不过三寸,每扇长窗都可以打开,甚至可以卸除,房间里至少有两面墙壁都是这种既可以被当做门,也可以被当做窗使用的活动隔断,同时打开的时候,海风会贯穿整个房间,带来人们所期望的新鲜而清凉的空气——作为一个骑士,他最先的落眼点自然与自己的职业相关,他回忆了一下那张囊括了整个龙火列岛的地图,顾名思义,东冠位于列岛的东侧,最北段,几乎快要脱离列岛,南峙距离最近,北持略远,而西关与东冠之间甚至可以说间隔着一个内海,其他三个岛屿的领主如果想要吞并东冠,他们之后的利益分配只怕会很麻烦——至于说是否可以单独出兵,那他……”
“要考量其他两个岛屿是否会趁机做些什么?”修说,晚间的海风极其猛烈,简直就像是在被一个强壮的男性推搡,他的声音一下子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亚戴尔还是捕捉到了其中几个最为关键的词语,他点了点头:“这是站在你们的角度上看。”
修笑了:“对,你是罗萨达的牧师,这是谁教你的?”
亚戴尔的神色暗淡了一点:“我的长兄。”
修不自然地转过身,他想起亚戴尔刚到雷霆堡的时候他也调查过这个堕落牧师的底细,毕竟亚戴尔面颊上的“渎神”与“弑亲”两个烙印预示的罪名着实太过可怕,他知道亚戴尔曾经将一柄匕首刺入了他长兄的胸膛,他咳嗽了两声,试图将话题从这个悲哀的内容中转移出去:“那么站在牧师的角度上呢?”
“站在牧师的角度上来说,”亚戴尔说:“他们畏惧改变。”罗萨达的牧师从矮榻上站起来——为了避免被海风熄灭,房间里的鲸蜡蜡烛外面罩着被打磨到几近透明的贝壳,散发出来的光就像珍珠那样漂亮又明亮,,一只肥壮的蛇头蛾被灯火吸引,钻进了贝壳却出不来了,亚戴尔拿起贝壳,把它捏了出来,“你或许已经注意到了,龙火列岛的主岛上没有神殿,也没有圣所,而主岛上全居住着列岛的大部分人口与最有权势的一些人。”
修不是牧师,对一些事情并不敏感,但既然亚戴尔提起来了,他还是能够迅速觉察到的。
“这个问题我和克瑞玛尔讨论过,”亚戴尔说:“龙火列岛是个畸形的所在,从一千年前那些为了逃离大浩劫引来的灾祸而来到这儿的人们开始——那时候就连神祗也陷入了致命的危机之中,主物质位面的牧师们既无法从他们那儿得到力量,也无法让他们听到自己的弧线,那时候的牧师的情况是最糟的,也是最不受欢迎的,因为他们被视为触怒了神祗的人——没有牧师,就没有神殿,没有圣所,原有的建筑也随着时间而逐渐被废弃,随之而来的就是他们对神祗的怠慢与忽视。
现在不同了,神祗们已经重新将视线投向了这里。修,现在龙火列岛的人么就像是被困在水泊中的鱼,他们不敢击破现有的平衡,引来更多的注目——所以即便东冠已经摇摇欲坠,他们也只会远远地守望着,寻找机会一小块一小块地蚕食,而非鲸吞。”
“但我听说奴隶是没有信仰的。”
“这并不是出自于他们本身的意愿——修,是龙火列岛的领主们窃取了神祗的信民。”
修露出了无法置信的神色:“他们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亚戴尔说:“但你应该知道千年之前这片大陆是什么样子的——那时候神祗可没现在那么宽容温和,他们的力量并不完全从主物质位面有智生物的信仰中来,所以他们对主物质位面也不是那么关心,他们更注重自己的神力与荣耀,彼此争执时,只需一场神战就能毁灭整个大陆——白银瀑布的形成被人类视作不可信的传说,那是因为他们的生命太短暂了,但……修,有一部分是真的,矮人的神祗与侏儒的神祗发生了冲突,矮人的神祗投出了他的锤子,锤子击中了海岸的边缘,有着一个国家那么大的岩石被他整个儿敲了下来,由此在海岸上留下了如此壮观的一个缺口,白银瀑布由此而来。”
“但在大浩劫后这一切都变了,”亚戴尔接着说,而后他突然做了一个顽皮的神色:“信仰即是力量,就连最邪恶的神祗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也必须考虑到这一点,不然可能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其他的神祗撕碎了,而且他自己也会想要更多的力量——精灵,矮人,侏儒,兽人,半身人,人类,尤其是人类,总算是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虽然随之而来的,神祗对信民与牧师的要求也变得严苛起来,他们的化身在哀悼荒原上终日徘徊,呼唤,难道是因为那个荒寂的地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吗,不,他们只是不想让自己的信仰之力莫名其妙地消失在魔鬼与恶魔的嘴巴里而已——特别是牧师,与一些意志坚定,信仰虔诚的信民,他们来到神国后,既是居民,也是士兵,更是基石,所以,想想吧,修,龙火列岛有着多少奴隶?而其中,哪怕一千个中只有一个是坚信者,也是一种损失,积沙成塔,集腋成裘,这个道理神祗比我们更明白。”
“那么说……”
“它不会在存在很久了。”亚戴尔说:“神祗们正在关注这里,虽然他们无权直接干涉主物质位面,但东冠……”他站起来,瞥了一眼房间外的古怪景色——灰黑色的岩石河流流淌在茂密的植被之间:“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唯一的一个。”
“侧岛已经有了一座弗罗的神殿,”修说:“当然,这个可以忽略不计,但我觉得这更加像是一个前奏,然后是你,罗萨达的追随者,接下来是谁?伊尔摩特还是苏纶?”
“都不是,”亚戴尔苦恼地抓抓头发:“是塔洛斯。虽然我正在努力——我想亚摩斯也更愿意成为罗萨达的信民而不是塔洛斯的,但他也不敢轻慢这位暴躁的神祗……”
“你需要更多的帮手。”修说:“你现在在一个对七个。”
“我已经写信给主殿了……”亚戴尔说:“希望他们能够尽快赶来这里。”
而在更远的地方,晨光之神罗萨达辉煌而又巍峨的主殿里,罗萨达的其他追随者也在讨论这个问题——龙火列岛有一千年的信仰空白,在这之前他们根本不允许牧师在岛屿上建造神殿与圣所,领主们所仰仗的不是法师就是术士,就连他们也几乎以为神祗已经放弃列岛了,但亚戴尔传回的讯息却表示那里即将发生可怕而巨大的改变,而在这个改变中,第一个能够在龙火列岛立足的圣所自然而然会在之后奠定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正如亚戴尔所顾虑的,他们需要与之为敌的是风暴之神塔洛斯与他的牧师。
“让白塔的孩子们去吧。”主殿的牧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那白塔还需要加派人员吗?”一个年长的牧师说,因为白塔的罗萨达圣所发生了渎神事件,所以之后被派遣去的牧师都是精英,即便用来驻守一个国家的王都也绰绰有余,现在人们已经快要遗忘那场灾难了,用普通的牧师更替他们下来也不乏是个好主意。
“不,”牧首微微一笑,笑容中不乏苦涩:“他们已经被白塔与鹧鸪山丘的领主驱逐出来了。”
而被他们提起的,白塔的罗萨达牧师们已经走出了很长的一段距离,远到白塔的城墙之留下了一道浅白色的痕迹,在黎明降临时的白光中,微不可见。
牧师们在一个平缓的山丘上驻足,他们从脚下的溪流中取水,让第一缕晨光落在银杯里,他们吟唱歌颂晨光之神的诗曲,秉持着一颗纯洁而又坚定的心向他祈祷。
在喝下银杯中的水时,银杯折射出他们身边的土地,除了少数山丘,其他的地方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沙土,罗萨达的主任牧师放下膝盖,跪在地上,用手指小心地掘起一层泥沙,很快就找到了小小的种子,灰黑色的,并不起眼,一点也看不出竟然能开出如此艳丽的花朵与结出如此邪恶的果实。
可惜的是人类并不懂得自己正在饲养怎样一头凶恶的猛兽,他们沉迷于它带来的美妙幻觉与满意于其低廉的价格,甚至同为兄弟的一些罗萨达的牧师也认为这种药物没什么太大的威胁性,他们就连乌头和马钱子都在毫无顾忌地使用呢,这种并不会令人感染上瘟疫,也不会入口封喉的药草又会造成多大的灾祸呢?现在只有伊尔摩特的牧师,还有白塔与碧岬堤堡的罗萨达牧师是最坚持要将这种药草毁灭殆尽的,但伊尔摩特的牧师向来不受那些耽于享乐的人们的欢迎,碧岬堤堡的牧师是因为有着执政官与阿尔瓦法师的支持,即便如此,也有眼光短浅的商人与议员抱怨不休,而白塔,在消失了十几天后,他们的领主安芮出现了,而她出现后的第一年事情就是驱逐白塔中的罗萨达牧师。
“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安芮说。
主任牧师懂得她的意思,他们庇护平民的行为已经激怒了那些盗贼们,虽然现在瑞卡取代了瑞意特,并作出限制公会成员胡作非为的姿态来,但这不是说盗贼们就会忘记牧师们——而且就在三天前,有十五个格瑞第的牧师与五个红袍术士进入了白塔,公会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种药草的种植与售卖不会受到任何干扰,如果他们坚持要留在白塔,那么白塔就很有可能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处了。
但如果“细网“公会以为他们之间的战争已经结束了,那就大错特错了,主任牧师想,他的手中腾起一抹金红色的火焰,瞬间将那些种子烧的一干二净。
“我以为你会做的更好些。”奥斯塔尔远眺着离去的罗萨达牧师说。
“如果有什么疏漏的地方还请您指正,”安芮谦卑地说,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那种漫长的折磨与同化中挣脱出来的,但她现在发现那些所谓的尊严与骄傲都只是些毫无意义的垃圾:“或者我应该把他们驱逐得更远一些?我保证他们不会驻留在白塔与鹧鸪山丘的土地上。”
奥斯塔尔饶有趣味地看了她一眼,他们的初衷是杀死所有不属于格瑞第的牧师,但这只能让人类的领主去做,让格瑞第的牧师去做,至少是在明面上这么做,就等同于宣战了,现在还不是宣战的好时机。
幸好需要等待的时间并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