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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塔尔看到了格瑞纳达的王,他和奥斯塔尔一样,因为巨龙的血脉而拥有着无数凡人愿意用所有的一切去换取的俊美外貌,坚实身躯,漫长的寿命与强大的力量——他坐在王座上,深红色的长发从冠冕下垂落下来,遮掩住他阴郁的面孔,这也是很多格瑞第的后裔为之愤怒的地方,他总是不满,总是不满,总是不满……虽然他在表面上还保持着对格瑞第的尊敬或说虔诚,但没人不知道他以触怒红龙为乐。奇怪的是他们的“母亲”格瑞第似乎也愿意纵容他,她可以说是如一个凡人的母亲那样宠溺着他,并不介意他的无礼。
这让很多格瑞第的后裔感到愤怒,他们不敢对格瑞第的做法与想法有所异议,但他们可以对国王显露出应有的恶意,他们的不快进一步限制了新王的权利,而且格瑞第似乎也乐见其成,所以在奥斯塔尔离开之前,那些人的做法是越来越过分了,甚至迁怒到了新王的儿子与女儿身上,尤其是他的长子,因为新王的长子是和一个人类女性所生的,这让格瑞第很生气,即便那个人类女性也是一个强大的法师,但她还是被处死了;新王的次子是新王依照格瑞第的要求与她的一个女儿(一条雌性红龙)所生,女儿也是如此,但他们都知道,这些孩子都不能说是新王最心爱的,他最心爱的是一个至少违背了格瑞第的喜好,与一个埃雅精灵所出的非婚生子,一个该死的杂种。
几乎所有的龙脉术士都会产生血脉反噬的问题,那是因为巨龙的血太强了,强到了会排斥另一半血脉的程度,如果另一半是兽人、巨人或是人类的血脉或许还能好些,但对于埃雅精灵,这种可以说是永远站在良善阵营的生物,除非他们堕落了,不然巨龙的血脉与他们的血脉就只能是冰与火。大浩劫之前也有巨龙强迫精灵为自己繁衍后代,但结果后者不是因为心伤而死,就是妊娠失败,所以当新王带回了一枚卵后,所有人都不免吃了一惊。
事实上,这枚卵应该说是新王的长子,因为这枚卵诞生在所有子嗣之前,但不知为何,三十天后它没能孵化,并逐渐失去了温度和反应,这种情况在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但就在一条红龙差点把它敲在杯子里吃掉之前,格瑞第出现了,她再一次纵容了她的后裔中最为狂妄的一个,查看了那枚蛋——它很难说还活着,但她允许新王继续保留它——不久之后,在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遗忘了这颗蛋后,新王又和一个人类有了孩子,之后他的人类妻子死了,他又和格瑞第的红龙女儿有了一个儿子与一个女儿,而后,让人惊讶的是,在格瑞第出席他的次子与长女的成人仪式的时候,同样捧出了一个青紫孱弱的婴儿,他正是从那枚卵里孵化出来的。
格瑞第第一次当众斥责了格瑞纳达的王,虽然说,最后她还是给了这个婴儿一个名字,虽然极具蔑视与不祥,近似于一个诅咒,但这确实是一个龙名,表示这个婴儿还是得到了她的承认,这让后者可以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受到红龙的保护,让那些蠢蠢欲动的爪子不得不收了回来,虽然大部分人的心中都默认这个孩子只是一个工具或说是祭品。即便新王并不那么认为,他坚持这个孩子才是他的长子,并且相当令人不快地把他安置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宫室里。
但这毫无用处,就算是三百年前的奥斯塔尔也知道这个孩子并未如新王所以为的受到了良好的照顾与看护,他因为自己的父亲与母亲几乎得到了每一个格瑞纳达人的憎恶,更别说还有一条因为自己的子女受到了忽视而暴怒的红龙女士,而且也许是因为在蛋壳中沉睡了将近五十年的关系,他的发育非常缓慢,比那些充作奴隶的人类所生下来的婴儿还要虚弱和无力,如果说一开始他在格瑞纳达人的心中还只是一个罪孽的话,那么现在更像是一个笑话,在他到了三岁,但还是无法说出连贯的话语时,只有新王不愿意放弃,或许还要加上偶尔出现的格瑞第。
在奥斯塔尔一百五十岁的时候,他已经被允许离开术士塔,在他偿还了债务后——就是导师和他签订的那份契约中所约定的,他就是一个真正的术士了,他听说新王的非婚生子死了,在后者终于表现出了一些属于巨龙血脉的东西之后,他死了,在他将要走出宫室之前。
啊,奥斯塔尔终于想起他为何会对那个黑发的施法者感到熟悉了,他在成为一个术士后,因为受到格瑞第的宠爱的关系,曾经服侍过这位新王,就站在距离他不过十尺的地方——新王和所有格瑞第的子孙那样,有着深红色的长发,不像是从火焰中迸发出来的,而是从血管与心脏里迸发出来的那种浓郁的红色,他的眼睛是金色的,比奥斯塔尔的眼睛更明亮与剔透,这些都是他的血脉比奥斯塔尔更纯正的象征,但如果将那头差不多可以垂到膝盖的长发截断到肩膀的位置,然后把它和眼睛一起变成黑色,那么那个年轻的法师所有的面孔与格瑞纳达的新王有着极高的相似度。
奥斯塔尔惊奇于自己居然还会记得那个年轻的法师,他记得自己是因为他而任务失败,所以受到了格瑞第的惩罚,并且被放弃了的。他从无底深渊中挣扎逃出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到这个人,他找到那个法师的时候,他已经老了,也可以说是快死了,半精灵只会在快要死去的时候才会衰老,他的面容变得丑陋,满是皱纹,头发稀疏,牙齿掉落,奥斯塔尔没花费多少力气就抓住了他,残忍的撕下他的四肢,扯出他的灵魂细细嚼碎,不那么情愿地咽到肚子里,但他在做完这一切后,仍然感到了由衷的空虚。
他站在格瑞纳达的新王面前,在距离他们不过几千尺的地方,格瑞第正在她的巢穴中沉睡,奥斯塔尔能够感觉到她给自己带来的恐惧与惊怖,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但他的面孔逐渐变得模糊与迷惑起来,他已经不再是个龙脉术士了,在血战中,所有软弱的部分都要被剔除,除非你愿意变做其他人的食物与货币,这没关系,他原本就是邪恶的,而他也只是失去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但他想到了一个问题,在成为魔鬼之后,他已经失去了原有的躯体,更准确地说,除了思想,他的身体里已经没有了哪怕一克属于原先的奥斯塔尔的血肉,也就是说,他对格瑞第的恐惧植根的源头已经消失了,而且他也已经变得更为强大了,他确信自己可以在与一只红龙的争斗中获胜,这也是他为什么敢于回到格瑞纳达的原因,但这个感觉告诉他他是错的。
奥斯塔尔举起双手,他应该没有双手,只有触须,但他看到了自己的双手,他轻轻地弯曲每一根手指。与此同时,坐在王座上的新王抬起头来,向奥斯塔尔发出一声尖锐的嗤笑声。
奥斯塔尔醒了。
他睁开眼睛,突然明白过来,那声嗤笑并非完全的幻觉,它正是坐在他身边的巫妖阿瑟发出的。
永生的施法者托着下颚坐在一块碎冰上,这块碎冰被他变成了一张很不错的椅子,椅背上还精心雕琢着在葡萄藤中嬉戏玩乐的男女,那些灵动的躯体出于某不死者的恶趣味格外的鼓胀与丰满。
“欢迎回来。”阿瑟说,比起其他灰袍来,他的名字简单又明了,不过这可能并不是他真正的名字或是变体名,不过这没关系,因为他之所以和奥斯塔尔来到这个地方,只是因为要偿还他和导师签订的契约上的债务,也就是说他的关系挂在那个喜欢粉红色的半巫妖埃戴尔那身上,而不是奥斯塔尔,而红袍术士也不是那么愿意和一个巫妖产生太过亲密的联系。对他们来说,至少对阿瑟,名字确实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我还以为我必须要用我们的办法来叫醒你了。”阿瑟又是遗憾又是庆幸地说。
理解了那份未曾表述出来的含义后,奥斯塔尔立刻从漫长的噩梦中清醒了过来,他可不想被一个巫妖查看脑袋,一点也不,虽然他现在还有点虚浮,无法清晰地辨别出真实与虚幻的界限——毕竟他在幻境中度过了好几百年,但即便现在才是一个幻境,他也知道该怎么做,在面对一个永恒的不死者的时候,恍惚无知从来就不是一个好选择。
“一个精妙的幻境,”奥斯塔尔一边在宽大的袖子中恢复他对手指的熟悉度,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但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伤害性。”
“它可以漫长到耗尽你的生命。”巫妖说:“有没有梦见什么让你快乐的事情呢?”
有,当然有,奥斯塔尔在心里说,他成为了一个强大的魔鬼,就连巨龙也要在他面前俯首,他已经杀死了他的一些仇人,并且回到了格瑞纳达,他会成为格瑞第最宠爱的孩子,戴上冠冕又或者成为她的继承人,在不远的将来,他也许还能成为格瑞纳达真正的主人,他的意志将随着前所未有的施法者的军队向每一个方向铺展,他会成为万王之王——这当然需要更多时间,但那又如何,作为一个魔鬼,他的生命是无限的。
想到这儿,就算是奥斯塔尔也不得不打了一个寒颤,如果自己没有发现这个梦境中的小漏洞,而是任由自己沉溺下去的话,也许他还是能够醒来的,但就算是他,也无法知道一个巫妖会在自己的脑子里做些什么——又或者他已经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阿瑟说:“我们向来就是谨慎从事的——我并不觉得能够与此地的主人相对抗,不过据我推测,这只是考验而已,并且可能降临到每个人的身上。”
那么你呢?奥斯塔尔几乎就要这么问了,他还有一部分被留在幻境里,作为一个魔鬼中的王者——但他的脊背上传来的一阵轻微的刺痛及时召回了他的理智——那是他的魔宠阿莫尼斯用尾巴尖轻轻地戳刺着他,或许阿瑟确实还没能做些什么,这种攻击是针对精神而不是肉体的,就算他只剩下了一具骨头架子也未必能够幸免。
“我们现在在哪儿?”
“岛屿的腹地。”阿瑟说:“可能。”
“好吧,”奥斯塔尔站起来,他观望四周,他们站在一个坚冰的甬道里,墙壁上有着轻微的闪光,他走过去,发现冰层里的光并非来自于氟石或是萤石,而是来自于未曾完全消亡的遗迹。
“人类的骨骼,兽人的骨骼,还有巨人和侏儒的。”阿瑟解释说,没人能比巫妖更能分辨骨头的了。
“人类,兽人和巨人的都好解释,”奥斯塔尔说:“但那个侏儒是怎么回事?侏儒喜欢温暖潮湿的地方。”
“我们不是刚刚才看见了一个侏儒吗?”阿瑟开玩笑般地说,“不,并不是那个原因,可能只是因为我们遇到了一只有收藏癖好的龙。”
“银龙可没那种癖好。”
“谁知道呢,”阿瑟说,他们向前走了一会,像是为了证实阿瑟的话,坚冰里的骨头越来越多,像是有上千群冬狼在这里藏食物,除了之前他们看到的,还有各种动物与怪物的,所有的骨骼都很干净,巫妖在一只多首蛇蜥的脚边停下,这具骨骼被打磨的格外漂亮,看上去就像是用贝壳或是珍珠磨出来的装饰品,不死者用指骨敲打着自己的下颚,饶有趣味地观赏了好一阵子,“我喜欢这个。”他说。
完全有这个可能,奥斯塔尔想,埃戴尔那那个半巫妖的弟子都和他一样神经兮兮的,不把自己的骨头打磨的发光发亮誓不罢休——就算是才转化为巫妖的灰袍也不会像有些不死者那样始终让干瘪粉碎的皮肤和肌肉挂在骨头上,他们的每一根骨头都干净的几乎可以放在嘴里,而且据说他们还带起了一股七十七群岛的时尚风潮——像是骨头选美大会之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