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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奥娜满怀欣喜地抱起了一个婴儿,这个孩子是一个诺曼士兵与一个“巧手”女奴所生的。这个女奴非常擅长制作皮甲,尤其是龙火列岛常见的鲸鱼皮与鳄鱼皮,是少数被允许解除外人的奴隶之一,她已经二十岁了,但之前一直就在服侍看守侧岛的宦官,有时还要帮他记录与计数,所以摄取的药物也少,比起其他女奴,要聪明与健康得多。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设法从有着自由之身的士兵而不是奴隶那儿获得了一个丈夫。
骑士修紧蹙着眉,这是他的疏忽,诺曼人与龙火列岛的奴隶语言不通,栖息和劳作的地方也不一样,尤其是士兵,他们十天里只有一天可以离开驻地,因为在离开雷霆堡的时候,有很多士兵都失去了妻子和孩子,所以修和盖文虽然知道他们会去寻找娼妓——这毕竟是人类最原初的欲求之一,所以也没什么可指责的,只要他们能够在军规所要求的时间里回到驻地就可以。而且亚戴尔也在一起喝酒的时候玩笑般地提醒过他们,有几个年轻的诺曼小伙儿颇受青睐——当然,她们的父亲不是酒馆或是旅店的主人,就是渔民,又或是游商,相比起终日按着匕首游荡,狡诈多变的盗贼或是海盗,诺曼的士兵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修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但一个女奴又有所不同,因为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龙火列岛的每一个奴隶都是属于他们的领主克瑞玛尔了,修、盖文、亚戴尔乃至伯德温,认真说起来只是他的客人,克瑞玛尔大人固然是个宽容和慷慨的人,但现在这个士兵所做的事情和不问而取没什么两样。
想到这里,修的眼神就变得冰冷而残酷,他没有妻子,当然也没有孩子,那些诺曼小伙子几乎都是被他当做孩子来看待的,他当然不会将错误归咎在自己的士兵身上——但伯德温向他摇了摇头,这是诺曼人在到达这里后所诞生的第一个婴儿,不管他的母亲是谁,他的父亲都是一个诺曼人,他将来也是一个诺曼人。
这时候婴儿突然大哭起来,李奥娜以为是自己手掌上的茧子划伤了婴儿幼嫩的皮肤,但她手忙脚乱地将婴儿放在木头的床榻上后,并没能找到伤口,那个始终匍匐在地上的女奴略微抬了抬头,她像是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沉默了下来。“是饿了吗?”李奥娜自言自语地说,她看向婴孩的母亲,对于领主和宦官来说,她已经很老了,但对于诺曼人来说,她还是一个少女,虽然她几天前才刚生下自己的孩子。值得一提的是,即便她可以说是以五体投地的方式紧贴着地面,她的肌肉还是紧绷着的,山峦的曲线优雅适宜地起伏,这让她的姿态看上去十分地赏心悦目,就连身为女性的李奥娜也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
但在她将婴孩递过去,让他吃母亲的奶之前,罗萨达的牧师阻止了他,晨光之神的眷顾已经重新落在亚戴尔的身上,他变得健康而强壮,但他的白发和烙印按照他自己的要求被保留下来,用来悼念他的导师、同伴以及借此铭记他的过错,这让他在很多时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睿智的老人,“别让孩子吃她的奶水,”他轻声说:“她还在服用秘药。”
李奥娜立刻站了起来,而女奴的手伸出又无力地滑落下来,她当然知道,这些外来者正在从“巧手”里寻找那些尚未被秘药荼毒至深的女孩,她们可以得到彻底的治疗,或许可以得到一个士兵做丈夫,她们生下来的孩子生来就是自由的,她殷切地希望这自己也能是这些幸运儿中的一个,但没有,她摄取的秘药虽然少,但还有更少的,毕竟领主身边的女孩总是被淘汰的很快,有些女孩只因为有着这样那样的小缺憾没能逃过宦官的眼睛就被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们服用秘药的时间更短,或许她们未必能比她更聪明,但她们不会生下一个不够康健的婴儿。
“胎儿从母亲的血里获得成长所需的养分,”亚戴尔说:“一根血管把他们连接在一起,但也正是这个联系,母亲如果吃了什么有害的东西一样会祸及到她的孩子,”罗萨达的牧师抬起手,将手指放在婴孩额头上,低声祈祷,随着柔和的白光亮起,婴儿的哭声低了下去,没一会儿就甜甜地睡着了:“这个孩子从他母亲的肚子里就开始受到秘药的影响,”他用更轻的声音说:“他不是因为饥饿而哭,是为了那些含有秘药的乳汁而哭。”
他责备地看了女奴一眼,“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把她放在选择之外的关系。”
“那么怎么办?”李奥娜犹豫不决地抱着婴孩,他看上去是那样的健壮,没入睡前,小拳头一直在空中挥舞个不停,他的皮肤已经从出生时的深红褪成了乳白,又因为哭泣的关系,从乳白变成了粉红色,现在只有额头和眼角,还有双颊是粉色的,看上去就像是只可爱的桃子。
“给他找一个乳母,或是一只山羊,”亚戴尔说,一边抱过那个孩子:“他或许还能被挽救。”
李奥娜没问如果不能挽救会怎么样——女奴看着其他人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她的屋子,而残存的勇气让她扑向了孩子的父亲:“求您了,”她满怀哀伤地说:“求您了,别抛下我,主人,随您怎么惩罚我,但不要抛下我,惩罚我吧,鞭打我,剥下我的皮,随便您怎么做……我爱您,我爱您,我爱我们的孩子……求您啦!”她一边说,一边拉扯着自己的头发,拍打着自己的脸,李奥娜必须承认的是,即便在这个狼狈不堪的时候,她看上去仍然很美。孩子父亲的犹豫完全在情理之中,但这个时候伯德温大喝了一声,士兵几乎是本能地直起了身体,握住了腰间的短剑,那个紧抓着他的奴隶几乎是本能地一退。
“走吧,吉吉,”伯德温说,他的视线根本没落在那个女奴身上:“会有人照顾她的,”曾经的雷霆堡领主平和地说:“但我们没有权利惩罚她,也没有权利赦免她,有这个权利的只有这里的领主克瑞玛尔。”
李奥娜抿起了嘴唇,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她和伯德温将来不但会有一大片领地,还会有一整个王国。
亚戴尔将那个婴儿带回了圣所,在这里还有好几个和他情况相似的婴儿与孩子。龙火列岛的秘药有时也会被当做麻醉药剂或是毒药使用,像是一些被盗贼或是旅馆主人控制的娼妓,她们生下的孩子有些比这个婴儿的情况还要糟糕,就算有着神术还是无法避免他们的夭折——亚戴尔将那个婴儿放在他们身边,一个牧师走过来的时候向他鞠躬,另外告诉他正有人在圣所外等待着他。
亚戴尔一见到那个人就笑了,“凯瑞本,”他伸出双手,和精灵游侠快速地拥抱了一下,“你不是和克瑞玛尔回密林了吗?”
凯瑞本微笑了一下,但那个微笑实在是太悲伤了,如果是在他们回到龙火列岛之前让亚戴尔看到这个笑容,他准会以为克瑞玛尔已经遭到了不幸,但他现在并不这么觉得,他担忧地将双手放在游侠的肩膀上,“你看上去不是很好。”
“发生了……一些事情,”凯瑞本说:“我是想问一下克瑞玛尔……”
“他不是和你……他没有和你在一起?”
“我们中途分开了,”凯瑞本说:“我以为他会回到这里。”
“不,他没有。”亚戴尔说。
“那么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些什么……有关于他的事情?”
亚戴尔摇摇头,眼中满是疑惑,但他还是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有,”他说:“克瑞玛尔似乎并不是那么愿意提起以前的事情。”而且他们之间还未亲匿到这个地步。
精灵沉默了一会,他看了看四周,龙火列岛上的罗萨达圣所无法与白塔或是诺曼王城中的相比,它看上去甚至有些简陋。但只要看到月桂树是如何向着天空伸出茂盛稠密的枝叶的,你就能知道罗萨达有多么喜爱这里——精灵弯下腰去,捡起一片月桂叶,卷起来,走到用本地的珊瑚石与树胶砌筑起来的圣水池边舀了一叶子水,喝了下去,水是甘甜的,带着阳光的温暖。
在亚戴尔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牧师学徒匆匆走来,像是要和他汇报什么事情,而游侠对罗萨达的追随者做出一个祝福的手势,就转身消失在了月桂树的阴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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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是在哪儿?”梅蜜问,她只是匆匆一瞥,她的身体仍然很虚弱,但她还是能够分辨出这不是她在龙火列岛或是任何一个地方的房间,海风从舷窗吹拂进来,带来新鲜的空气,阳光斜斜地投射在地面上,将色泽温润的深褐色木头蒸发出糖果般的香味,她的床或者说整个房间都在轻微但有节奏地摇晃着,这点即便她无法从自身得知,也能从悬挂在房间里的多枝灯架与帷幔中寻找到一丝端倪。
“在船上。”葛兰说:“克瑞玛尔大人已经离开龙火列岛了。”以及他似乎在前往密林的路上失踪了,“龙火列岛对我们已经不是那么安全了。”伯德温一直十分地厌恶葛兰,盗贼在心中嗤笑,也许是因为觉得与一个邪恶的盗贼为敌就代表着他还是纯洁无辜的,而且他们在极北之海得到的符文碎片也似乎引起了这位尊贵的大人本性中的贪欲,虽然他始终宣称这些碎片将会奉献给泰尔。
事实上,也许伯德温应该庆幸将自己的碎片提前奉献了出去,因为盗贼葛兰确实有着与他一样的想法——他手中的符文碎片同样有着令人垂涎的力量,但这个谁会觉得多呢?
盗贼啧了一下舌头,在梅蜜的额头上轻轻一触:“我们要回尖颚港。”
“但那儿……”如果梅蜜没有记错,尖颚港里更多的是葛兰的敌人,他所谓的“朋友”德雷克,他曾经的下属,他的工会,更别提一个新的首领已经在那儿恭候多时了。
“我从不知道我在你的心里竟然蠢笨得像头小猪,”葛兰轻声说:“亲爱的,如果不是有着十二分的把握,我是绝对不会自投罗网的。”
弗罗的牧师挣扎着,坚持握着葛兰的手,好不至于如之前那样猛地坠落到无尽的黑暗中去:“告诉我……”
“一个强大而尊贵的存在为我做保,”葛兰俯下//身,他的嘴唇触碰着梅蜜的耳朵:“你绝对无法想象的……”他突然停顿了一下,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而是突然感觉到咽喉一阵刺痛,他知道这是一个警告。
“睡吧,”他用唇语说,一边注意着别让自己的血溢出喉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葛兰等到梅蜜再次陷入昏睡后才走出舱房,符文碎片在衣服的遮掩下发着旁人无法看见的微光。葛兰自从得到了它才终于懂得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渴望成为施法者,他和梅蜜所有的是一条可以说是他见过最大的五桅船,船身、甲板与桅杆是坚硬的铁木,舱房是檀木与胡桃木。随处可见精美的雕刻(虽然毫无用处),在吃水线下方覆盖着铅版,船首像是纯银的,即使不能胜过德雷克的“黄金夫人号”,也几乎可以与之媲美。
而这艘船,还有船上将近五十个温顺且技艺高超的奴隶,葛兰没有为之付出哪怕一个铜币,他只向侧岛最大的商人展示了一下那块符文碎片,被魔法的力量所控制的对方就毕恭毕敬地为他准备好了所需的一切。除了船只与奴隶,商人还在船舱里装满了绸缎、金子与珍珠,只怕是他在四十六岁后得到的小儿子也不会得到比这更好的待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