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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伯德温的内心最深处,有个声音在嚎叫着,哀求他别去听和思考——那是一个性情卑劣的侏儒,难道他会因为愧疚或是善意而告诉他这样重要的事情吗?这些事情,即便是盖文,安东尼奥,李奥娜也从未表露过一丝一毫——尤其是李奥娜,作为一个实质上的统治者,她不可能有不知道的事情。
但另一个声音在他心里说,也许正因为你是伯德温,所以他们才会什么也不说。想想看吧,盖文背叛过你,安东尼奥根本就是为了伯纳而来的,至于李奥娜,她早就不如还是个天真的少女时那样信任和崇敬你了,她曾经看到过你最为卑微,最为狼狈,最为丑陋的时刻——她如今只是像爱着她儿子的父亲那样爱着你罢了,在她的心中,你并不是一个国王,甚至不能说是一个丈夫,只能说是年少时绚丽的美梦破裂后残留下来的一星半点的渣滓,
他低下头,看着长长,侏儒紧张地咧嘴笑了一下,伯德温的手指轻微地颤抖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可以感到符文在变得炙热。
“那么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吗?”伯德温问,长长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他垂下肩膀,“我不知道,”他尽可能用他最真诚与最沉稳的声音说道:“我只知道有法师会知道怎么做的。”
如果他说他知道如何让自己成为一个神祗,那么伯德温会毫不犹豫地将他送进最严苛的监牢里,等待着审判,但长长这方面的一无所知却让他安心了一点,侏儒的话未必是真的,但也……未必都是假的:“你得回你自己的命了,”伯德温说:“但你仍然会被投入监牢,另外,虽然有人传说你的舌头长到可以成为一根绞索,但我认为你并不是一个蠢笨之人,你觉得你呢?”
“没有谁能够比我更懂得守口如瓶,而且是只铁瓶。”长长说,“但可敬而又仁慈的陛下,我需要提醒您一下,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你我,还有另一个人,”他举起一只手,勾了勾小指头,“麦基。”
“我相信他会知道怎么做的。”伯德温有点好笑地捕捉到长长眼睛里一闪即逝的嫉妒之色,但他是不可能将麦基也拘捕起来投入监牢的,而且,如果长长所说的是真的,他应当好好地嘉奖麦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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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基阴沉着脸回到工坊里,他没有勇气去否认一个国王陛下的决定,但他的心就像是碾压着一座铁山那样地沉重,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做错了,也许他应该让长长带着符文碎片离开,但如果是那样,万一格瑞纳达的红龙发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呢?问题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即便他们能够给出真正的符文碎片也未必能够挽回些什么。
他身边的侏儒都距离工坊的新主人远远的,也许是因为他没能够将长长挂起来绞死的关系——侏儒们是这样猜测的。在龙火列岛,侏儒们的内部战争几乎都是这样发生的,他们虽然非常擅长打造武器羽与盔甲,但很少对自己的族人明刀明枪地动手——他们更喜欢在族人与盗贼、领主或是士兵之间挑拨离间,当他们的同伴被残忍地杀死的时候,他们面上满是哀戚,心中却早已跳起舞来。不过麦基也已经成功地将长长赶出了工坊,而且投入了监牢。
长长会死的吧,会死的吧,会死的吧,每个除了麦基之外的侏儒都这样猜测着,在麦基看不到的地方,他们甚至开设了赌局,赌长长什么时候会死。
长长当晚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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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所在的监牢位于一处半废弃的城堡,这座城堡曾经被作为诺曼王的行宫使用,在他在密林中狩猎的时候,但一场意外的泥石流将这座城堡掩埋了近半,城堡中堆积着无数的碎石泥土,有清理与重建的时间与人手,还有物资,国王完全可以重新砌筑一个新的行宫,所以它自然而然地被遗忘和空置了,虽然它还有一半是完整的,有城墙,有塔楼,有庭院。
当王庭中的地宫被侏儒们占据了之后,一些被国王和王后确定罪不可恕的犯人就被转移到了这里——这里当然要比地宫更好一些,庭院虽然狭小,但至少可以看见天空和大地,而且楼塔中的房间也要干燥和宽敞得多——相比起地宫的洞窟来说。几个有身份的囚犯被安置在塔楼的上层房间,其他人以此类推,而侏儒长长,遵照陛下的旨意,他被囚禁在最下方的囚室里,在最上方有着一个就连六个月以上的猫咪也未必能够钻过去的窗户,正确的说法或是可以说是缝隙……今天最后的阳光从这道缝隙里钻进来,长长呆呆地看了一眼它,一只色彩斑斓的甲虫正匆忙地穿过湿润的墙面,侏儒伸出一根短胖的手指,把它捏在手心里。
守卫特意来看了他一眼,国王陛下似乎也无法确定应该怎样处理这个侏儒,甚至没有告知他的罪名,而这个看上去就像是孩子的侏儒他也没有如同其他囚犯那样不是大喊大叫就是痛哭着哀求,茫然无知的神色让他看起来反而十分地可怜:“你要吃点什么吗?”守卫问,他听说过国王养了一群侏儒,但他们似乎根本不会离开王庭,他只偶尔在庆典上见到过一个,还有听说过在重要的宴会上,这些侏儒的首领也会如同爵爷那样带着镶嵌银球的帽子,披着鲜红的丝绒斗篷出现在国王下首的长桌上,据说他还有个职位,叫做铁事官什么的。
“一点面包,”侏儒说:“谢谢,如果可以。”
守卫的同伴待在上面的房间,他看到守卫上来,又匆匆地拿了几块面包,一杯水放在木盘里准备端下去:“你在伺候一个老爷吗?”他不满地说,因为守卫拿走的是白面包,一个没有爵位在身的普通囚犯是没有那个资格享用的——这本来是他们的一点乐趣,作为一个狱卒,他们的食物依照王后的吩咐,不但分量足,而且不乏加了蜂蜜和牛乳的珍贵货色。
“算我的,”守卫说,而后他又匆忙走下了阶梯。
守卫的同伴等了一会,他还是给守卫留下了一块白面包,还有大约一口就能喝完的蜜酒,但一直等到他眼皮子发涩,守卫还是没有回来——守卫的同伴咕哝了一句,他将用来发出警报的短笛压在舌头上面,拔出短剑——如果是伯德温加冕之前的守卫,那么他会猜测对方是不是正在做一些不可告人之事,但如今,所有的守卫几乎都来自于伯德温的灰熊军团,他们在战场上受了伤,无法承荷激烈沉重的战斗,但做为一个有着森严高墙的监牢的守卫还是游刃有余的,他们之中没有身份显赫之人,也没有高贵的血统传承,但灰熊军团就是他们的家族和他们的姓氏,他们是绝对不会容许有人令得伯德温唐克雷,高地诺曼的国王,一个曾经卑微但如今无比崇高之人蒙羞的。
守卫的同伴走下阶梯,借助着即将熄灭的火把微弱的亮光,他看到了守卫正站在监牢的铁栅前,让他感到惊恐的是,门被打开着,侏儒倒在地上,他已经死了,鲜血从胸口汩汩流出,而木盘和木杯被整齐地放在一边,而那位送面包和清水下来的人,即便见到了自己的同伴,也没有丝毫惊恐与慌乱的神色。
“这是国王的命令。”守卫说,成功地遏制了他的同伴想要吹响短笛的冲动。
“为什么?!”守卫的同伴说。
“这是我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守卫说。他向自己的同伴走去,但他的同伴后退了一步,面露警惕之色:“不经审判就处死一个人。”他说:“这不太像是我们的国王会做的事情。”他急剧地喘息了几声,“也不太像是你会做的事情。”
守卫站住了,而守卫的同伴惊骇地发现对方的五官正在光线下变得模糊,他猛地抓住了因为质问而放开的短笛,想要把它塞到口里,但那个“人”只是举起了一根手指头,就让他动弹不得,他只得僵硬地站立在原地,看着对方抽出短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杀死了守卫的同伴后,“守卫”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突然如同流水一般地颤动起来,它们没有如同先前那样,从侏儒长长的样子变化成守卫的样子,只是简单地恢复了原先的模样——也就是说,一个变形怪应该有的样子,没有毛发,五官扁平,手指细长没有指纹,他将死去的两个守卫搬了上去,把他们放在桌椅边,一个用手肘托着头,一个俯趴在桌面上,看着就是正在小憩的样子。之后才慢吞吞地回到监牢里,长长的躯体还摆放在原先的地方,鲜血略微有点凝固,变形怪按了按他的皮肤,还是柔软的——灰袍给出的卷轴还是相当有用的,没人会知道长长的死亡时间要早得多。
变形怪可以以守卫的样子走出去,但为了避免也许不该有的麻烦,他伸出手抓住那个名为“窗户”的缝隙,从里面钻了出来——那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景象——一张人形的皮纸缓慢地从缝隙中蠕动出来,出来一寸,那一寸就像是吸入了空气那样膨胀起来,等到他完全出来了,他站立了起来,让自己的皮肤变成青黑色,在深沉的暮色中,没人可以察觉得到他的踪迹。
变形怪法师一路前行,在王都的郊外,他变化成一个羸弱学者的样子取得了一家手工艺人的信任,他杀死和吃了他们——在监牢里,为了保证不会有人去寻找两个擅离职守的守卫,他可是强忍着饥饿离开的,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他骑着这个家庭仅有的一匹马在黎明到来之前踏上了只有很少的一些人才知道的隐秘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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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人之手旅店是位于高地诺曼与路泽尔之间的边境镇的一个小旅店,据说旅店的主人曾经是个勇敢的战士,曾经亲手砍下一个巨人的手,旅店的照片就是一根铁质的骨头,旅店的厅堂上也放着一根用玻璃罩子罩着的大骨头,就店主人的说法,它就是巨人的一根指骨,但更多人认为那只是一根狗的大腿骨。不过这里的主人确实有着高壮的身躯与不错的武技,最少的,在将烂醉如泥的混球扔出店外的时候他无需任何人帮忙。
但如今,这位主人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银指”的盗贼,虽然从外表上来看,他就和街道上所有行走的游商或是小手工艺人没有什么区别,但自从他将一个不够敏锐,没有察觉到这家旅店已经成为盗贼巢穴的人折断了手脚踢出旅店之后,就没有人再敢随意进入这家旅店了——但这家旅店的生意似乎比以前更好了一些,每天都有不知名的人进出,带着钢铁和血的气味。
变形怪法师和他的马在巨人之手旅店前停下,在丢出了一枚钱币后,旅店里立刻有人出来为他引路:“大人正在等待着您,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