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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后怒视着来人,俯下身,将卸下的长袍重新穿回到身上,是的,她是个凡人,但她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凡人,她是见过暗日王子,他们的唯一真神降临于此的,她从未见到过如此邪恶,又如此俊美,以及如此强大的存在,她只一下就将自己的爱意全数交给了那个幻影,哪怕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的丝毫痕迹——她是甘心情愿为他付出一切的,而且她也认为自己的虔诚或许还胜过了那些牧师。相比起希瑞克,塔拉的国王,一个愚蠢的凡人,不那么奇怪地黯然失色,她几乎就是嘲弄一般地戏弄着这个男人,而他因为他的蠢笨无知甚至还以为她深爱着他,当然,她从不悖逆他的意愿,也不需要,他看似掌握着很大的权力,但所有的选择本来就是她和她的家族预先放在托盘里给他挑选的。
他就是头蒙着眼睛的驴子,王太后心想,一无所知地走向悬崖,还以为自己正走向光明的坦途,又贪婪,又懦弱,让人看了就心生烦闷,不过这对于他们还是有好处的,要唆使一个精明的国王背弃罗萨达可有些难,至少对方会先要尝到一点甜头才会跟从他们的指挥行进——而且如果他猜到了他们正在做些什么,这个代价可能还要高一些。而可怜的塔拉国王,他就像是个徒有成年人身躯的孩子,当他发现罗萨达拒绝了他的要求后,出于对死亡以及衰老的恐惧,他头也不回地投入了希瑞克的怀抱,他们几乎没有耗费太大的力气——而作为王后,她简单的只要说:“是的,陛下。”,“好的,陛下。”就行了,根本无需国王会窥见她无意间暴露出的漏洞。
王后的兄长烦躁地在房间里反复踱了几步,他还穿着参加登基仪式的衣服,但在更早之前,他和其他希瑞克的牧师一样穿着深紫色的丝绒长袍,面上还用颜料涂抹着希瑞克的圣徽,指挥着希瑞克的信徒与牧师攻打罗萨达的地上居所,现在他已经将颜料擦去——这种方式除了向希瑞克表现他的虔诚之外,也有着遮盖原本面容的作用,毕竟在塔拉,信仰罗萨达的敌人希瑞克可是一项重罪,但就和塔拉的国王一样,他们也有着罗萨达无法满足的要求。
事实上,从好几年前,罗萨达的牧师们就严明地责备过他们纵容麾下的骑士们发动战争,劫掠奴隶,但这并不是仅仅他们在做啊,整个塔拉,不,可以说所有的南方诸国好像都在这么做,他们甚至都在怀疑一千年前他们的祖辈是不是因为瘟疫和战争变成了一群白痴——奴隶是多么好用的工具啊,他们可以吃的比牛马更少,在药物的作用下,力气却可以变得如同牛马那样大,性情也会变得如牛马一般的温顺,虽然在沉重的碾压下,他们的生命会变得非常短暂,但没关系,人类不是精灵,也不是矮人,更不是侏儒或是巨人,他们繁衍起来比兔子还要快,就像是龙火列岛,他们的奴隶不是一代代地为他们辛苦劳作,直到那场变故发生吗?
而且他们劫掠而来的奴隶不但能够变成工具和牛马,也能变成叮当作响的金币,南方诸国中,有些国家不但没有力量去劫掠别人的子民,就连自己的子民也保不住,为了不让田地荒芜,城市衰败,他们只能赎回自己的子民或是从其他人那里购买奴隶,不过因为奴隶的价格往往要远远低于赎金的关系,他们很多时候都会选择后者,当这些爵爷,国王发现奴隶要比农奴更价廉物美的时候,需求量进一步变大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说,在更长的一段时间后,会有国家或是公国因此覆灭,但王后的家族就和许多自认为强大危险的家族那样,丝毫不认为这样的命运会降临到他们身上。
不但是奴隶,龙火列岛的很多东西也是他们要拿过来的,譬如说,那个“烟草”,在它盛行于南方诸国的时候,在弥漫的烟雾中无所事事地消耗上几天几夜的贵人们可不在少数,在这些盛开着艳丽花朵的植物一夜枯萎残破之后,他们别提有多难过了。更别说,如王后的父亲,他可能是最早从中寻找到商机并且从中赚取大量利润的家伙,只是无论如此,他们都不可能有龙火列岛的领主们得到的更多。所以说,当事情突然出现转机,白塔与鹧鸪山丘漫山遍野都是这种植物的时候,他可是欣喜如狂的。
可惜的是,最美好的时间总是最短暂的,在他的买卖欣欣向荣的时候,随着“烟草”的突然灭绝,能够提供“烟草”的成品,种子与种植方式的格瑞第牧师一夜间就被罗萨达,泰尔以及伊尔摩特,还有另外几位善神的牧师们驱赶出了他们的领地,格瑞第也被宣称为伪神,美好的前景顿时成为了空中楼阁——那么,难道他会哀叹着接受命运的捉弄吗?当然不,他一直在寻找这种植物的残迹,为此他甚至亲自去了龙火列岛,但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植物似乎真的从这个位面上消失了。
希瑞克的牧师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他们家族中的,王后的兄长从还是个孩子时起接受的就是他们的教育,王后也是,他们从那个时候,就注定了要成为希瑞克的匕首,值得惋惜的是,比兄长更为虔诚的王后因为缺少天赋,无法成为牧师,幸而她也是一枚有用的棋子,她恋慕着暗日王子,为此她可以舍弃一切——王后的兄长暗自提醒自己要注意,千万不要让王后,现在的王太后认为自己对于希瑞克的崇敬不够深厚,如果说这个疯癫的女子,在背叛自己的丈夫时还不足以让他挂怀的话,她亲自娩下国王的次子时,就不由得他不升起几分忌惮之心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受孕,孕育和分娩,一般的人类女性即便没有被邪恶污秽的仪式惊吓致死,也会因为有孕时的种种异状而逐渐精神衰弱,心力交瘁而死,就像是他们的妹妹。
有时候,王后的兄长也会暗自嘀咕,难道他的这个妹妹真的因为虔诚而获得了暗日王子的青睐吗?她不但没有死,甚至还获得了他的徽记,这个讯号让王后的兄长也谨慎了几分,至少他不再继续凶狠地斥责自己的妹妹了。
“你们早该这么做。”王太后语气淡漠地说,随着衣饰重新整齐地回到她的身上,她的理智也像是回来了一点,最少的,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狂热似乎已经离她远去了:“劳瑞原本就是一个很好的皮囊。”
“那时候国王只有三十岁,”她的兄长说,“虽然他无法从罗萨达那里获得自己想要的,但相对的,他对于自己的真正期望也还有点模糊,也不那么急切,但六十五岁就不同了,他从什么时候不再出外打猎的?又是在什么时候将他心爱的情人绞死在床上的?还有他总是抱怨着房间的光照太少了——那是因为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模糊了吧……”
“人类……”王太后说,她也不是那么在意,她很高兴能够为她的真神效力,遗憾的只是她因此必须继续陪伴那个蠢笨的人类,忍受他的触摸与亲吻,还有他浅薄的怒气与幼稚的想法——还有的就是他对于死亡的恐惧,她对此嗤之以鼻,她也在衰老,也会死亡,但她毫无畏惧,因为她知道她会在踏上哀悼荒原的那一刻听见爱人的呼喊,她会飞奔而去,从此与他再不分离,她甚至有点渴望——只有伪信者才会对死亡避之不及,因为他很清楚,漫长而又短暂的旅程结束之后,他们将会因为自己的傲慢受到暗日的惩罚。
王后的兄长摇了摇头,对于王后的想法他有些无奈,也有些轻微的羡慕——如果他的虔诚能够如王后那样胜过自己的怯懦之心就好了,虽然作为塔拉的主任牧师,他可以说是深受暗日的眷顾,但他也很清楚,一旦去到哀悼荒原,他并不一定能够在被恶魔与魔鬼抓到之前回归到阴谋之神的麾下,即便能,他也一样对希瑞克充满了恐惧,因为他知道自己不那么……忠诚。
“罗萨达的牧师们如何了?”王太后问。
“他们还能如何呢?”王后的兄长回答说:“老王已死,新王万岁。老王已经背负着他的罪孽前往哀悼荒原,坐在王座上的是一个清白无辜的年轻人,他们难道还能因为父亲的罪孽而去惩罚儿子吗?真神的追随者或许会如此,伪神的走狗们却已经习惯了虚伪和矫饰,他们是不会贸然去指责和怀疑一个国王和孩子的,而等到他们,如果他们能,找寻到真相,他们也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新王正是老王,除非一个半神巫妖能够前来作证——但别开玩笑了,他们就连一个活着的灰袍都找不到。就算能够找到,难道我们就不能指责他们已经堕落了吗?一群和不死者们混迹一处,与其同流合污,企图诬陷一个天真的少年人,令得塔拉动摇的罪人?他们提出的控诉会有人愿意听吗?”
王太后做了一个作呕的表情:“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现在国王已经是我们的了,”王后的兄长犹豫了一下:“虽然我很希望能让国王把他们立刻驱逐出去,但也许再等上一段时间比较好——国王的身体仍然需要稳固,唔,我忘记了你可能听不懂,不过你也不需要懂,要小心,国王的身躯还不能受到严重的伤害,因为他的身躯仍然可以说是死亡的,一旦他受到致命的打击,灵魂再次离开躯体,他的身体就会崩溃……我们需要尽快准备一下,弥补这个弱点——劳瑞那儿你确定没有问题吗?”
“他虽然憎恨我,”王太后说:“但他奇妙地对着他的兄弟有着一份怜悯之心,也许是因为他知道……他们同样都是人工的造物。”
“让他保持他的好奇心,怜悯心,或是别的什么心,”希瑞克的牧师说:“等到魔法星河第三次横亘天穹,我们就能够再次进行仪式了。”
“我保证他会的。”王太后说:“也许我们可以给他一些东西,孩子们在探寻秘密的时候总是什么都不顾。”
“要小心他身边的罗萨达牧师还有法师。”
“他会比我们更小心,”王太后想起自己雇佣了一个邪恶的术士在劳瑞身后刺下的圣徽,还有他污秽的血脉:“他不敢让那些人知道的东西可不比我们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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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萨达的神殿几乎全都遭到了焚毁和亵渎,幸而圣所还保留着大半,除了庭院中的水渠与月桂树已经无法挽救,就连方塔也在人们的奋力挖掘下初略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罗萨达的牧师们尽力为他们的客人先行清理出几个房间,作为施法者,黑发的龙裔的房间被安排在最安静最偏远的位置,免得遭到太多的打扰。不过他一回到房间,就看到凯瑞本正在胡桃木的抄写桌前,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巫妖一抬手,抄写桌上的黄铜盖板轻轻移开,氟石的光芒顿时照亮了半个房间。
“回来了?”凯瑞本温和地问道:“劳瑞的情况如何?”
“不是很好,”巫妖说:“但我能够说的,都已经说了。”
“希望你的推测是错误的。”凯瑞本发自内心地说。
“我的导师是埃戴尔那。”巫妖说,带着些天真的讽刺。
“呃,那么,请原谅我的过错。”凯瑞本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不死者是在模仿那个无辜的灵魂?还是确实受到了他的影响?凯瑞本当然希望是后者,不过他首先要承认的是,对方对于伪装或是矫饰确实有着有着无以伦比的天赋……他展现出来的姿态就如同水中的鱼,风中的枝叶那样自然,悠然,从容,如果凯瑞本仍然如同以往那样有心逃避的话,根本无从察觉出两者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