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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达站在碧岬堤堡的码头上,神色迷茫,她望着碧蓝的海水,晴朗的天空,呼吸着燥热但充满生机的空气,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真的逃出来了——不,或者不应该说,她是逃出来的,因为就和身边的姐妹一样,她们都是被拯救的。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就是成为任人鱼肉的奴隶,那么不幸中的不幸大概就是成为格瑞纳达的奴隶,这甚至可以成为主人恐吓奴隶的手段——哪怕在龙火列岛,奴隶或许会被视作牛马,视作工具或是玩物,但他们仍然可以说是人,所有的苦难仍然会终结在他们的生命结束的那一刻,但在格瑞纳达,奴隶是永远不见天日的,而且当术士们与牧师们需要祭品或是试验品的时候,他们将会是第一选择。
相比起多半性情严谨的法师,术士们的行事要恶劣与无序的多,而且格瑞纳达不同于其他地方,作为红龙统治的国度,完全凭借着掠夺与恐吓而来的财富让它变得异常富庶,在别的地方,奴隶或许还能被视作一份财产,在格瑞纳达,他们就和风吹来的沙子一样,去了又来,永远不必担心有所匮乏。
很多时候,格瑞纳达的人们只是为了取乐与打赌就能做出各种各样残忍的事情——将人类的头部与肢体与怪物相互交换纯属常事,又或是有意让他们染上可怕的疫病,任何美好的感情都会被他们用来取乐与打赌——爱达的父母就是被一种称之为“天平”的刑具活活绞死的……他们原先只是一对普通的农民夫妇,在沦为奴隶之后,面对着新的主人他们只是小心地提了一句是否可以让他们继续在一起,在地窖、在农场或是在码头都没关系——他们的主人只是格瑞纳达最卑贱的一个商人,他听了,就把他们挂上了“天平”。
“天平”是一种简单易得的刑具,一个稳固而且比人高的底座,一根长而坚韧的木杆,两端拴上绞索,一端挂上爱达的母亲,一端挂上爱达的父亲——爱达被要求看着,套在他们父母脖子上的绳圈是可以用手暂时拉住的,但就算能够拉住,一个凡人又能够坚持多久?没几个回合来两人的手指就勒得鲜血模糊,一开始他们还能相互勉励,到了最后虽然不能大骂,但只要一个的双脚落在地上,被挂在高空的另一个人就会投去至今依然能够让爱达浑身发寒的可怕目光。
只有经过扼杀进而窒息的人才知道能够痛痛快快地呼吸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最后的胜利者不必多说,正是爱达的父亲,毕竟男人的力气和体重都要胜过女人,他的妻子垂死挣扎时的每一丝颤动都会通过长杆与绳索传到他身上,但那时候的他大概什么也顾不得了,他大口地喘息着,双膝弯曲向前,手掌卡在绳圈里,拼尽一切不让爱达的母亲落在地上,把自己吊上去。
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一个教训,爱达是所有孩子们中最温顺与最敏锐的,当然,在格瑞纳达,温顺与敏锐并不能让一个奴隶免于死亡,她的幸运才是,即便如此,爱达也从未认为自己可以这么一直侥幸下去,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最终的结局,只要那真的是结局就行——她是这么认为的,但事实证明,死亡真的近在咫尺的时候,她还是怕得要发疯。
被作为货物的奴隶并不多,大部分是女性,她们被要求去服侍那些施法者的时候,一些对格瑞纳达还很陌生的新人还感到有点高兴,但随着男性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她们也害怕起来了,然后事情在那位大人出现后发生了变化,她们的所有权从商人这里转移,但爱达并不觉得她们的生命就真的能够得到保证,她不相信那位大人,也认为他有着更不堪的企图。
他是格瑞纳达人,他身着红袍。
事实仿佛也在证明这一点,在那位大人无需她们服侍的时候,她们是被留在船舱里的,但自从那位大人从商人这里赢来了她们的所有权,她们每天都能得到一点喘息的时间,但就有那么一天,她们不再被允许走出舱门——随着从缝隙透入的光线越来越暗,她们也越来越冷,越来越疲倦……就在爱达以为她们就要这么死了的时候,舱门打开了,一个她们服侍过的……术士(爱达并不能猜到他们的身份)走了进来,释放了一个法术,这个法术立刻让她们都快凝固的血液流动了起来。
她们还是不能离开舱室,她们也不愿意,因为外面仿佛已经成为了一个死寂之地,船只的行进速度越发缓慢,她们的食物也愈来愈少,最后连船舱内的壁板也结出了白色的薄霜。就在那一天,前来为她们施法的术士满怀恶意地泄露了一个秘密——她们能够被留下来果然不是没有缘故的——七十七群岛与格瑞纳达的交易中也包括了活生生的人,她们原本没有这个资格,是的,她们甚至连成为货物的资格也没有,被送去交易的正是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家伙。
但现在不了,他们有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用她们代替自己成为格瑞纳达的牺牲品——通过施法,他们能够骗过七十七群岛的骨头架子们。
她们会被留在那里,而他们会马上离开七十七群岛,离开格瑞纳达,他们在格瑞纳达或许只是一个小人物,但在别他地方却可以成为一个受人尊敬,被人供奉的施法者。
事实上他并没有那么必要告诉她们这些,但正如爱达孩提时候见到的格瑞纳达,他们以他人的恐惧、悲伤与绝望为食,在那位大人取得了她们的所有权后,这些失败者们的消遣几等同于无,这让他们满心烦躁。现在,虽然这些女孩要代替他们去死,但能够让他们在离开前再度啜饮她们的泪水,也依然会让这群畸形的怪物心满意足。
爱达以为这次她必然没有逃脱的机会,她们一起被迫昏睡过去的时候,她甚至诅咒起自己的父母,因为他们没有把她一起带走——要是那些不死者们受了骗,她们必然会遭到许多折磨,而且就算是死了,她们的灵魂也会成为食物或是钱币——后者也会被魔鬼,恶魔拿去吃掉或是压榨出最后一点魔法力量。
这些都是那位施法者告诉她们的,只为让她们陷入最大的恐惧里。
但爱达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不死者、术士,商人,幽魂或是骷髅,船只漂浮在漆黑的海水里,周围依然寒气森森,但一枚符文正不断驱走那些让她们不舒服的东西——那位大人和另一个……神情和善的贵人看着他们。
那位大人说,她们可以离开了,和那些划桨的奴隶一起——那些划桨的奴隶中恰好有几个来自于碧岬堤堡的水手,他们也被释放了,那位大人要他们把女孩们送去碧岬堤堡,那位陌生的贵人告诉水手们说,他与银冠密林之王英格威有着极其深厚的友情,也有着好几个共同的朋友,其中之一就是碧岬堤堡的常驻法师,他会给他们一封信,好让那位法师照顾她们。
然后……他们可以说是在一片茫然中离开了七十七群岛,虽然一路上他们也遇到了不少可能的危险——海盗、塔洛斯的牧师以及奴隶贩子,但可笑的是,他们一看到他们的船首像——一只赤红色张着翅膀的巨龙,就飞快地逃走了,唯一的麻烦还是在他们接近碧岬堤堡的时候——碧岬堤堡人们给出的反应简直就像是看到了无底深渊在他们面前张开了巨口。
幸而碧岬堤堡的常驻法师也立即赶到了,爱达很难形容他拿到那封信打开后看过的脸色和眼神——他就像是要把这封信扔到脚下踩上几脚,然后丢上一团火焰烧掉,又像是要把它合着毒药捏成团,塞到某人那张厚颜无耻的嘴里,但最后他还是忍耐着把信收了起来。
当然,无论是划桨的奴隶们,还是爱达这些女孩,都会受到一段时间的监视,但没有关系,他们不再是奴隶了,他们自由了,再也不用时刻畏惧着丢到自己的性命和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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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瑞玛尔”眨了眨眼睛,虽然……虽然有了这位的帮助,他想要做的事情一下子变得简单了许多,但他还是无法理解,七十七群岛的……人是怎么能够与密林之王有……深厚的友情的?虽然说,他不是一个愿意在没有任何深入与了解的前提下轻易歧视别人的人,但无论是小说还是游戏里,崇尚自然的精灵都不可能与喜好玩弄生命的巫妖和谐相处的吧……更别说,就算他只在格瑞纳达待了没几天,却也知道密林之王的威名,据说他是七十七群岛的无冕之王半神巫妖埃戴尔那的敌人,他们曾经相互争斗过多次,各有胜负——据说十几年前密林之王才给了埃戴尔那相当致命的一箭……
这样,七十七群岛上居然还有与密林之王交好的人吗?
“怎么啦?”那个人问。
“会不会给你造成什么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呢?”那个人说:“之前商定的货物都到了呀。”数量和质量都没出错,他还看了一场好戏,为此他不介意写封信,打个招呼什么的,而且他的挚友也不会为此不高兴的,毕竟精灵们都是好人呐:“有很多人都对七十七群岛充满了偏见,”他抱怨道:“希望你别有这样的想法。”他说:‘事实上我们只是一些对魔法与知识太过热衷的可怜人罢了,等你熟悉了这里,你就会发现我们可比格瑞纳达的那些无脑术士们可爱的多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克瑞玛尔”:“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什么地方出错了?请说,是腰带还是靴子?”
“不,没有。”“克瑞玛尔”说,这位……自称是七十七群岛派来与他们交接的人一直在说“我们”,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灰袍或是巫妖,褐发,白肤,一双明亮的碧眼,身材颀长,脚步轻盈……格瑞纳达的术士与牧师们虽然残忍,但除了少数的失败品,无论性别都足够令人迷恋,但与这位相比当即黯然失色——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魅力。
这点从那些划桨奴隶与女孩们宁愿相信这个出现的无比突兀的人,却对他们真正的恩人”克瑞玛尔”保持怀疑就可见一斑了。
“对啦,”那个所谓的交接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克瑞玛尔。”“克瑞玛尔”回答说:“您呢?”
“英格威。”
“英格威?”“克瑞玛尔”喃喃道:“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听见过这个名字?”如果是术士在这里,他当然知道英格威是谁,但“克瑞玛尔”毕竟到来的时间不长,而格瑞纳达的人为了避免引起格瑞第的注意,很少直接提起密林之王的名字,一定要说的话,他们会说“那只蠢羊”——虽然“克瑞玛尔”不知道这样奇特的绰号是出自于什么典故。
“因为我是交接人嘛。”“英格威”若无其事地说,“你当然听过这个名字。”
“不过我真是想要问问你。”“英格威”说:“你会什么会这么做呢?你是格瑞纳达的术士,是红龙的后裔,你或许对那些不堪造就的白痴不屑一顾,但奴隶……他们对于你根本没有一点价值。”
“正因为没有价值。”“克瑞玛尔”平静地说:“所以我才会放走他们啊。”
“英格威”笑了:“你的行为和你的言语完全就是对立的,你为了那些人类欺骗了你的同僚——你挑唆他们,让他们与那位真正的监督者疯狂地厮杀,如果说你能够从中渔利就算了,但最终得到了自由与生命的居然只是一群奴隶,对格瑞纳达的人来说就像是海里的沙子一样的‘东西’……你却还在这里,在七十七群岛,我真想去看看格瑞第,也许我从一开始就弄错了,她不是红龙,是银龙或是金龙,但我还是得说,就算是善龙,也不会牺牲自己来拯救人类。”
“不不不,”“克瑞玛尔”和气地说:“我得申明,我没有说谎,至少在他们都是格瑞纳达的术士塔交易给七十七群岛的货物这方面,”他说:“而那位商人首领也确实是押送我们的狱卒,还有那些伪装成了他下属的术士们,另外,在寻找奴隶代替他们这件事情上,我同样是真心实意……”
“真心实意?”“英格威”大笑,“我看到的是一群沉睡过去的龙裔,而不是人类。”
“我承认这是我的错,”“克瑞玛尔”神色不变地说:“但每个术士都有施法失败的时候。”
“你自己呢?”“英格威”问:“你为什么不逃走?”
“您允许吗?”“克瑞玛尔”问。
“英格威”站住了,“为什么那么说呢,”克瑞玛尔”?”
“也许我错了,”“克瑞玛尔”直视着那双新叶般的眼睛:“但我可以感觉到……那个冰面,还有……在我与那位术士战斗的时候,注视着我们的是不是您呢?”
“英格威”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微笑起来:“唉,”他轻声说道:“看我找到了怎么一样有趣的东西……”他坦承道:“是的,我一开始就在注意你,因为我还是第二次看到了巨龙与精灵的混血,而且,你知道你的母亲是个埃雅精灵吗?”
“我只知道这具躯体的父亲是格瑞纳达的新王。”
“看来你的母亲只怕没能活很久。”“英格威”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有点相似,是的,孩子,我看到你的时候可真是有点惊讶,我不介意满足你的一点小小愿望,而且事情也跟着变得有趣起来了。”
“对了。”“英格威”又说:“我的确不太会允许你离开,除了你的躯体之外。”他愉快地说:“你那具与身体奇怪地契合而又独立的灵魂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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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士并不知道另一个位面的“克瑞玛尔”已经被彻底地揭穿了,他感到奇怪的是,他手上的工作都快要做完了,而那位他渐渐熟悉起来的女士却连续失约了他的早餐、午餐和晚餐,他猜想那位女士或许认为他应该像个成人那样自己觅食,但突然没有了她的打搅,还是会让术士感到有些奇怪。
他提着许多蛋糕卷回到那个房间里的时候,发现电话正在闪烁个不停,那个号码并不在联系人的名单里,也没有备注,很有可能是那些讨人厌的陌生来电,术士已经接过了很多次,有欣喜万分地通知他他中了一等奖的;有他的孩子被车撞伤急等抢救费用的;也有推销健身、保险、不动产,还有秦始皇或是汉武帝复活后急需启动资金挖掘宝藏成功后许诺重酬的……这就是术士一再遗憾这个世界没有魔法的时候了,如果有魔法,他会创造一个法术予以彻底的回击(也许可以循着讯号)——不是因为他们在作恶,而是因为他们竟然敢这样嘲弄一个施法者……
但这个电话可能是所有陌生来电中最固执的。
术士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里的人告诉他说,有一位女士,晚上的时候在一个偏僻的地方里突然被人拖走到角落里殴打到昏迷,现在正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因为受害者手里的电话只有寥寥几个,能够联系到的竟然只有他,所以还请他去一次医院,带好必要的费用与接受一些询问。
他立刻去了医院。
这里的……警察,让术士来说,也就是这个位面法律与道德的执行者与维护者,相当尽责,他们没能第一时间取到受害者的笔录,就想要从术士这个她最近联系得最多的人入手——只可惜术士对这位女士了解的并不多,提供不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他并不认为,这位女士会有什么仇敌。
术士决定晚上的时候去问问这具躯体的主人。
他几乎没能问到什么——他是说,与这个案件有关的内容,正如他所认为的,这位女士没有仇敌,虽然父母缘淡薄,但也只是没有太多往来,她对自己的职业有道德感与责任感,对朋友热忱真诚,生性善良,脾气虽然有点急躁但从不伤人,谁会这样残忍地对待这样的一位女士?术士猜不到。
等他们之间的短暂连线结束,术士才突然想到,自己竟然忘记了询问另一个位面的事情……但如他看到的,另一个灵魂与他的躯体正在一个看上去很不错的房间里。
还有热气腾腾的红茶和点心。
等等,他不是在七十七群岛吗?
术士苦恼地想了一会,决定先去完成这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