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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能是那个女人与蹩脚学徒此生唯一一个摆脱这种窘迫局面的机会。
他们确实通过那种手段赚了一点钱,但这些叮当作响的钱币可不能满足他们的野心,问题是他们对此也无可奈何,在银龙统治这片庞大的领地超过三百年后,法崙帝国的阶级就已经凝固了,巨龙位于金字塔的最尖端;而银龙的子女们位于第二等级;他们的后裔屈居第三层(也就是埃戴尔那提到过的侄孙们);之下又是后裔的血脉,作为数量繁多的诸侯与贵族被分派到各担任官员或是军官;一般而言,强大的法师或是术士(尤其是龙脉术士)能够成为他们倚重的助手或是可信的下属,虽然这样的人数量很少;之后才是一些平庸的天赋者,像是享有盛名的商人或是其他地方的贵人,想要在法崙很难有出头之日,因为无论他们有着怎样灵巧的头脑,巧妙的手段,都不会被龙裔们放在眼里,因为强大的力量足以摧毁一切阴谋。
所以对于这个大胆的女人,以及她的学徒爱人来说,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才能平平,甚至觉得,只要有机会,他们至少能够获得龙裔们的青睐,只是他们之前甚至找不到一个愿意引介他们的人,也难怪他们会在获得这个机会后欣喜若狂。
他们甚至在前往城堡之前给那些奶猫乳狗,羊仔小猪洗了澡,把它们弄得干干净净的,尤其是英格威与埃戴尔那,他们身上的配饰都换了新的——那个男人的手在白色小羊的脖子上停留了一会:“这个项圈怎么办?”现在又不能把它宰了。
女人迟疑了一会,“我先把它藏起来。”她舔了舔嘴唇,“对了,”她说:“你可以和管事说,这个是我们的一份小惊喜。”
“哦,亲爱的。”男人高兴地说:“你真是聪明。”这样他们就不必用自己的钱去贿赂管事了,他立刻打开次元袋,将原先堆在桌子上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地装回去,英格威一直冷眼看着,虽然说法崙帝国作为银龙统治,龙裔与施法者共享的国家,秘银精金、魔法器具并不少见,但在这里的秘银制品已经超过了一个子爵或是法师可能拥有的数量,这对男女不但贪婪,而且狂妄,看来就算没有他和埃戴尔那误打误撞地进入了这里,他们也坚持不了太久,或者说,他们也意识到这点,所以才会如此紧迫地想要寻找一个可以投靠的目标。
他们将那些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哀哀直叫的幼崽们关进了笼子,然后才将两只小羊分别抱上马车,马车走了很长一段路,他们离开的时候穿过的是黎明时分的薄雾,等快要抵达的时候已经沉浸在落日的余晖中。
“看!”那个女人忍不住喊道:“看,多美啊!”
英格威忍不住抬头看去,他还没有到游历的年龄,与埃戴尔那一起在外奔逃的时候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地欣赏他们经过的地方,碧岬堤堡虽然美,但他们能够停留的时间也十分短暂,所以这还是英格威看到的,第一座属于龙裔的建筑。
他听那些游历归来的精灵说过,巨龙们厌恶狭小与紧窄的地方,它们即便待在洞穴里,洞穴也旷阔的足以容纳它们在里面盘旋,所以他们即便以人形行走在世间,也更喜欢无比高大的建筑,只是这样的建筑必须有魔法才能建起与持续存在下去,就像是法师的高塔,这也是人们用来辨识他们的领主是否是个龙裔的最好办法。
他们所在的地方算不上富庶,而且混乱地让人能够清晰地了解到领主有多么无能,但即便如此,这位伯爵的府邸依然如同想象中的神国殿堂那样辉煌巍峨-——它矗立在一座山峰上,法师与术士们将那座山峰的峰顶直接摧毁,然后在赤露的岩石平原上建造起最高处有三百尺的城堡取代原先的尖峰,这座宅邸通体都是由雪白的石材构成的,缝隙浇筑着金水,四面都有着窄长的窗户,镶嵌着碧色的玻璃,夜晚还未到来,室内就燃起了难以计数的蜡烛,将这座建筑照得灯火通明,从远处看,它就像是一枚散发着无尽火彩的四面锥宝石,走到近处的时候,人们才会被它的巨大与璀璨逼迫到难以呼吸。
这座城堡没有护城河,也没有围墙与塔楼,因为不需要,因为连通城堡与地面的只有一环围绕着山峰蜿蜒而上的狭窄石阶,有些地方陡峭到前面人的脚跟可以直接踩在后面人的脑袋上,而且只能容许一个不太胖的人单独行走,当然,需要在这上面艰难跋涉的人不是奴隶,就是外来的佣工,他们是不会被纳入考虑范围的,如果不是城堡的人们仍然需要新鲜的供给,也许这条小径都不会有。
贵人们要么施放法术,要么骑着有翼蜥蜴、飞马,或是鹰首狮身兽,又或是直接化身成巨龙(这种情况非常罕见),落在每座龙裔所在的建筑上必然延伸出来的一座平台上,女人和男人羡慕地看着从头顶掠过的阴影,拿出一袋子金币,好让看守路径的士兵调拨出一队奴隶,这些奴隶既要把他们抬上去,又要背上沉重的笼子和笼子里面的小生物,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这也许还算是一件轻松的活儿——至少那些抬着葡萄酒和牛奶的奴隶无不投来了羡慕的眼神,英格威的心里沉甸甸的,他听说过有一种生物叫做骆驼,有着一只或是两只,而这些人类的身上居然也有着这样的,就在他们的肩膀两侧,他们的脖子同样粗壮的几乎超过了脸,这样,他们的肩膀与脖子之间的缝隙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天然的嵌隙,无论是抬轿的杠杆还是绳索,都能够完美地契合在里面,完全不会移动或是跌落。
仔细看,这些人类的脚趾与手指都奇异的没有指甲,出奇的长和大,他们的身体古怪地收缩着,手可以垂到膝盖,双腿几乎只有上身的一半。
想到他们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英格威就不寒而慄。
这些奴隶确实相当适合在陡峭的山路上行走,就算到了角度倾斜最厉害的地方,他们一个垂下手臂,一个抬高手臂,也不会让抬轿里的人感到难受,而且超大的脚让他们行走起来格外稳定,英格威垂着头看着,他们的脚趾也格外的长,能够牢牢地抓住地面。
白色的小羊几乎无法再看下去,他端正地在那个女人的怀里坐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座光明的城堡,黑色的小羊依偎在它身侧,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地脖子上的铃铛。
他们是没有资格直接从城堡的正门进入城堡的,城堡后方有供食物与奴隶出入的小门,小门,也只是相对正门而言,它几乎与普通城市的城门差不多大,甬道黑暗而深邃,只在墙壁上插着火把,火把能够照亮的地方很少,毕竟城堡的光明不是供给奴隶们使用的,守卫高大而强壮,穿着厚重的黑铁甲胄,但他们也只是一些类似于装饰品的点缀罢了,穿过甬道后,两个身着红袍的术士才是真正的守卫,他们冷漠的眼神让男人不由自主地发抖,而女人的眼睛亮得就像是能够点燃火炭。
之后他们被带到了一座大厅里,大厅里有熊熊燃烧的壁炉,有明亮的铜灯,有摆着丰盛食物的长桌,而男人傻乎乎地问,这里是否就是爵爷举办宴会的大厅时,引领他们的仆从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当然了,爵爷和他的客人怎么会在这里呢,这里是仅供外人(甚至不是奴仆)暂时休息的地方,摆上的食物也不是供他们享受的,只是为了保证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能够有充沛的精力随时听从召唤。
女人听出了管事的意思,也许是因为已经确认过他们的“诚意”,这些话几乎可以说是一种提醒了,虽然这些食物看上去又美味又珍贵,她和男人还是克制着只吃了一些蜜饯,甚至连水也不敢多喝,免得在贵人需要的时候无法表演或是在表演的过程中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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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人和男人焦灼地等待着的时候,伯爵大人与一些重要的客人,已经走出了温暖的厅堂,站在平台的末端,迎接今天最为重要的一位客人。
城堡位于三千五百尺的峰顶,加上城堡的高度,近四千尺,这个高度不但让这里的温度至少低于地面一倍,还让这里的风强劲得就像是一个巨人,虽然伯爵与其他人都能够施法让自己舒服一些,但为了表示尊重,他们只能凭借着体内微薄的血脉苦苦抵抗,幸好今天他们迎接的公爵大人性情相当温和友善,他们只等待了三个小格的时间,就看到了远处如同星光一般闪烁着的影子。
公爵来了,他骑着一只身形庞大的有翼蜥蜴,公爵的侍从们骑着鹰首狮身兽,侍女们骑着天马。
这种景象就算是伯爵也很难看到,他几乎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们在宽阔的平台上落下,最先是骑着天马的侍女,每匹天马都浑身雪白,鬃毛编成精致的发辫,末端悬着宝石珠子,蹄铁与辔头都是黄金的,犹如信天翁一般的羽翼从强壮的脊背两侧伸出,侍女们几乎都带着鲜明的龙裔特征,佩戴着秘银的珠宝。
随后落下的是侍从们,他们都披着秘银的链甲,腰间的精金武器散发着银蓝色的光芒。
他们落下后,前来迎接的贵人们不得不往后退,几乎退到了厅堂里,空出了整座平台,公爵的有翼蜥蜴才缓缓地落了下来,在空中的时候犹可,落下来后,人们才发现,虽然说是蜥蜴,但这种应该被归属到魔怪一类的生物几乎与足年的幼龙一样大,它的膜翼张开的时候足以覆盖一艘三桅船,狰狞的头颅裂开生满利齿的大嘴时,也足以吞下一头巨熊。它周身覆盖着黑色的鳞片,每片鳞片都有手掌大小,就像是被什么惊动了,它们不断地开合着,露出下方血红色的皮肤,而它的血液涌去皮肤下的血管时,偶尔会发光,就像是熔岩在凝固的黑曜石间流过。
蜥蜴宽大的脊背上固定着的座鞍犹如一尊宝座,在他看向伯爵一行人的时候,伯爵等人立即跪了下去,将他们尊贵的头低到胸口的位置,与最卑贱的奴隶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起身吧。”公爵说:“我的身上并无公务,来到这里也是因为亲眷的邀请,还请诸位不要太过拘谨。”
虽然这么说,但谁也不会当真,伯爵甚至坚持着向公爵再三行礼,才把他请入厅堂。
厅堂的主位只有一把座椅,就算伯爵是这里的主人,仍然没有资格与公爵同座,只能与公爵的侍从坐在一起,即便如此,他也感到十分荣幸。
之后就是伯爵授意管事们安排的各种游戏与舞蹈,与人们想象的恰恰相反,它们与优雅、精致或是崇高无关,反而相当粗糙低俗,但就是这样的表演,在公爵所在的法崙帝都是很少见的,或者说,没人如此大胆地将这样的东西呈现在龙裔面前,就连今天的食物,也可以说是极其的原始与新鲜——新鲜到心脏都还在跳动,血液滚热,但只要看公爵的眼神,就知道他至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女人与男人的节目也不过是其中的一点小点缀,但伯爵在这两人出现之前,露出了一个捉狭的笑容,在得到允许后,走上前去与公爵说些一些话,公爵听了,也不由微微一笑,有些事情,是永远不会令龙裔感到厌倦的。
英格威和埃戴尔那被放在了桌子上,黑色小羊的舌头伸了好一会儿才收回去,英格威一看就知道最上位的那个只怕正是埃戴尔那的某个侄孙——鉴于龙裔漫长的生命,公爵看起来还很年轻,他的眼睛是灰色的,有着黑色的竖瞳,蓬松的褐发可能来自于他的母亲,他的额头与面颊上都覆盖着细小的银色鳞片,双手伸出来的时候更像是一双尖锐的爪子,从外表上看,他比埃戴尔那更像是银龙的直系子孙。
这些姑且不论,但英格威真从那只黑色小羊的身上嗅到了一股子悲凉的味儿,尤其是他们开始遵从女人的命令,提着两只前蹄,在桌子上蹦蹦哒哒地合着节拍跳舞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