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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最热的时候过去,陆梨阮和嵇书悯总算是能收拾行囊,起身远行了。
“殿下……娘,娘娘,奴,奴才们定,定会守,守好宅子的!”
小喜子的背打直了些,领着人站在府门口恭送。
清禾已经被陆梨阮送进了宫中,如今已经上手了宫中事宜,等着秋后的女官校考了。
树上的蝉扯嗓子叫着,透过轻薄的纱幔,碎金般的光洒进马车里,轱辘“碌碌”地朝前行着,经过城门卡哨后,行人马蹄扬起的尘土味愈发清晰了。
那是远行的味道。
一旁懒洋洋靠着的嵇书悯察觉到陆梨阮的心绪浮动,转过头,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光线下浅得如剔透的琥珀色,半分阴霾也没有。
“我与梨阮竟真的走到如此……”他喃喃道。
“多好啊……”陆梨阮听到他的话,思绪中的种种似要从胸腔中满涨出来,又感慨万千,却又觉得平静。
“嗯,太好了。”
——
大齐王朝,永丰二十八年腊月,永丰帝崩。
次年帝长子勤继位,年号安清。
帝次子翎谋逆,逐放封地,永不得回京。
帝七子烈封烈亲王,赐府邸,封其母为贵太妃。
年逾六旬,可出宫荣养,宫中有子者,皆可如此。
太妃封太皇太妃,代掌凤印,管理后宫。
太后启程国寺,为国为民清修祈福。
帝三子悯封悯亲王,携王妃出京云游,归期未定。
——
安清三年,太后于国寺薨,未回宫葬于皇陵,众臣非议,言官甚当朝面斥帝之不孝。
帝默然未改,亦未责下。
安清三年末,太后灵骨葬于国寺陵寝。
安清四年,帝曰病重,无法理政。
安清四年八月,帝禅位于其弟悯亲王。
改年号瑞清,封后陆氏女。
瑞清帝二十六岁即位,终生无子嗣,宫中仅皇后一人,鸾凤相合。
瑞清帝在位时,改科考制度,后设女学,开女科,重定武举,削爵整贪,开边通商。
轻徭减税,重医重教。
瑞清十四年,外敌联合来犯,帝命迎战,虏羌城二十,兵两万,戎国都被破,王室尽诛,强硬姿态令诸国来朝,国威毕现,盛世也。
陆皇后亦女中英杰,立女官,开书院,知民生疾苦,不好奢而擅施民,为帝分忧,朝野敬服,百姓传唱爱戴。
瑞清三十二年,陆皇后薨,三日后,帝崩,合葬皇陵,天下皆悲,京中百姓泣涕不止。
传位于宗亲之子,乃瑞清帝亲自教导,行事肖于帝。
奉安清太帝为太上皇,太上皇禅位时身子病危,崩时却已八旬高寿。
史书冷硬,却无论哪一本哪一部,都留一句:齐瑞清帝与其后陆氏,恩爱一生。
——
陆梨阮是在江南一艘画舫上,得知太后的死讯的。
桨橹荡得水起波澜,陆梨阮的心中也起了波澜。
如今在外,她打扮得越像寻常人家女子了,今日甚至着了水边人家女子样式的裤裙,乌浓的发挽个发髻,簪上支木钗,未施粉黛的脸上有些汗涔涔的,脚边还放着一桶刚钓上的活鱼。
那鱼尾巴一掀起,掀得陆梨阮一身水,才恍然回神。
随手用袖子擦了擦脸,陆梨阮起身,她坐过的船多了,现在在船上走的很轻松了。
晃着进了船舱,里面窗子的帘幔还挡着,随着晃动一点点光泄了进来,让床榻上的人不由得把头埋进被子里。
“还不起来!”陆梨阮坐过去,抬手将被子往下扯了扯。
昨儿他们住在了船上,半夜风浪有点大,嵇书悯被晃得昏沉沉的,他如今身子虽已好了,但还是娇贵得紧。
“一股子腥味儿……”
嵇书悯慢吞吞地轻哼出一句来。
“我都把鱼钓回来了!”
“是你钓得吗?”嵇书悯微睁的眼睛中还迷蒙蒙的。
陆梨阮撅了噘嘴有些心虚,她是没有耐心烦儿,鱼好像也知道谁坐不住一样,几乎从来不往她的钩上咬。
陆梨阮最大的作用,就是拿着一边的网兜往下撒一撒。
“那早膳我来做……”陆梨阮生硬地扭了个话题。
嵇书悯眼睛中迷蒙的神色渐退,逐渐定在陆梨阮身上,他没出声,但任谁都能看出他淡淡的讥讽之意。
几息后,披着素色外衣,头发未束起的嵇书悯蜷曲着腿,坐在船上低矮的木凳上。
颊边垂下的发衬得他几分柔和,不似平时锋芒,竟有些……大家小姐落魄为渔家妻的既视感。
陆梨阮被自己所逗乐,捂着嘴哼哧哼哧地搬了几根柴过来。
她在外这么久,对自己做饭一事,有兴趣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无论是什么东西落在她手里,做熟了都各有各的难吃,反而出乎意料的,曾经十指别说阳春水,几乎连点灰尘都不沾的三殿下嵇书悯,竟是能比划两下!
此时他修长的指间夹着把锋利的小刀,手腕匀速动作,纤薄洁白的鱼片便如花瓣一样落在碟子中,火上的陶锅里,煮着已经沸开冒泡的米粥,搅和几下,将鱼片滚进去,撒上盐粒芫荽碎,焖上几瞬便可盛出。
嵇书悯抬抬下巴,垂着目光带着倦意地示意,正撅着屁股颇为笨拙往炉子里填柴的陆梨阮去盛,他自己咋又手稳落到,切了咸菜,一丝丝均匀晶莹。
三殿下能文能武,如今文的用不上,沿途写的文章,夫人扫了两眼就说看不懂,撒丫子玩儿去了。
曾经挽弓持剑的手,如今拿铲子,刀子,锅子,的确是格外轻巧顺利。
陆梨阮觉得物尽其用,周围跟随的侍卫却品出几分抛媚眼给瞎子看的意味来……